第7頁 文 / 鍾爾凡
嫣藍奮力的掙開他,痛楚而絕望的說:
「你非要我死無葬身之地,非要我付諸行動,你才相信我的決心,是不是?」她忽然退了退身子。「好,如果你要我生不如死,那麼我證明給你看!」
說完,她轉過身子,如風似地奔到湖邊,縱身一躍,跳入了冰冷而沉寂的湖水裡。
那一幕,慘烈的把宋文軒整個人給震得魂飛魄散。他來不及從驚天動地中回過神來,就看見一個身影,如風般的狂奔而來,飛快的跳下水去,牢牢的抓住了嫣藍,把她從一頃萬波的阿寒湖中拉了起來。
第四章
當嫣藍醒來的時候,月光正透著窗子斜射進來。
她朦朧的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竟躺在一床潔淨而柔軟的被單裡,而屋內一盞昏黃的燈光,柔柔的綻放著。
終於,她的記憶全湧了上來,也恍恍惚惚的記得,在她沉入水中的那一瞬間,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緊緊的攫住,而那個身影,彷彿依稀,不是宋文軒。
於是,她悄悄的走下床來,離開了那間小斗室,經過客廳,一個人來到了屋外。
月光下,她清清楚楚的看見眼前全是一片火紅的楓葉,密密麻麻的交織成一座林子。她不禁回頭,發覺自己站在一棟漂亮的白色建築前。立刻,她想了起來,原來這兒就是她畫裡那棟「楓林中的小白屋」。
她有一陣驚訝,慢慢的走下石階,才猛然驚覺自己身上穿著一件粉白色的袍子,腰際邊一條流蘇般的穗子垂了下來。不知怎的,面對這一切,她竟感到恍然如夢,是那麼的虛幻、那樣的撲朔迷離……
就在她百思不解的時候,楓林中突然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皎潔的月色,正明亮的映在他那張輪廓很深的臉龐上,也把他一雙如星般的眼眸染得更亮,嫣藍幾乎一眼就認出那是駱逸風了。
「怎麼是你?」她有些惶然的叫:「駱逸風,是你救了我嗎?」
駱逸風輕輕的走到她的身邊。
「妳先別說話。」他拉住了她的手。「妳快跟我進到屋子裡吧,這夜涼如水,妳剛醒來,千萬別再受冷風吹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嫣藍拉進了客廳,打開電燈,讓她坐在一張也是白色的皮沙發上。
「對不起!」他說,從手中的紙袋裡取出一盒菜子,和一杯熱騰騰的紅姜茶送到她的面前。「我不知道妳會那麼快醒來,所以趁著妳還在熟睡,就到溫泉區的商店街去買些食物回來,順便買來了紅豆魚餅,還有紅姜茶給妳驅寒,妳趕快趁熱喝了吧!」
嫣藍一動也不動的望著他。
「真的是你救了我?」
「嗯!」駱逸風應了一聲,放下紙袋,坐在她面前的一張椅子裡,才深深切切的說:「我沒有想到在妳柔弱的外表裡,竟是這樣的剛烈。不過,總算也把妳從九死一生中給救上來了,沒有釀成遺憾!」
「謝謝你。」嫣藍感激的說:「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傻瓜。」駱逸風笑笑的說:「大恩不言謝,只要妳以後別再那麼想不開,也別再辜負我救妳的用心良苦,那就夠了,何況我不敢保證,下一次妳是不是還會有這樣的幸運,沒有受到任何的水傷,只是多喝了幾口水,做一做人工呼吸就沒事了。」
嫣藍陡的睜大了眼珠,一陣錯愕的說:
「你對我做了人工呼吸?」
「別緊張。」駱逸風慢條斯理的說:「誰告訴妳人工呼吸一定要嘴對嘴。再說,就算我這麼做了,那也是正確而且正當的救人方法,難不成妳要忘恩負義,告我非禮?」
「那我身上的袍子呢?」嫣藍漲紅著臉說:「也是你幫我換上的嗎?」
駱逸風大聲的笑了。
「天哪!」他拍了一下額頭說:「妳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還記掛著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告訴妳吧,這袍子是我在救妳上岸的時候,跑去找醫生的同時,順便到妳住的那家旅館,把老闆娘帶來替妳換上的。」
「原來千鶴子來過了?」
「而且她同意把妳交給我照顧。所以,妳早早把紅姜茶給喝了,好好的休息,我也好對千鶴子有個交代。」
「那不是太麻煩你了?」
「快別這麼說,」駱逸風眼睛閃了閃說:「妳能留下來,至少可以讓我不會那麼孤獨。要不然,這棟小白屋太冷清和寂寞了。」
「其實你應該不寂寞,」嫣藍抬眼說:「每天一醒來或推窗,就可以看見美麗的陽光和楓紅,這裡實在太美了。」說著,她低下頭喝了一口紅姜茶,又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宋文軒人呢?」
「你是說今天來找妳的那個男人嗎?」
「是的。」嫣藍回答說:「他走了嗎?」
駱逸風點點頭,低聲的說:
「事實上他一直陪在妳的身邊,也把你們之間的故事告訴了我。說實在,他那著急和深情的樣子,也教人同情,但我勸他最好在妳醒來之前離開,因為我擔心妳再度見到他,不知是否又會情緒激動,做出什麼不堪設想的事來。如果我這麼做,是一項天大的錯誤,那麼妳怪我吧!」
「不!」嫣藍很快的說:「我很感謝你這麼做,不管我跟宋文軒之間,是抽刀斷水水更流也好,是多情總被無情傷也罷,我都必須快刀斬亂麻。否則,傷害會愈來愈多、愈不可收拾。」
「難道妳一點也不惋惜和他的感情嗎?」
嫣藍吸了吸鼻子。
「就因為我惋惜,」她說:「不想造成太大的決裂,我才一個人靜靜來到日本,畢竟事情演變至此,我也無可奈何。但總要有人受傷,也總要有人理智的從那場紛亂的愛情遊戲中退下來,而那必然是我。因為對我而言,只不過是打了一場敗仗,如果換做是白玲,卻會身心俱傷,甚至會傷及無辜,讓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成為受害者。」
「我懂了。」駱逸風深深審視著她那一張柔淨細緻的臉龐,憐惜的說:「我終於明白妳的委曲求全,明白妳的優柔和執著,所以當宋文軒來求妳回到他的身邊,和他再續前緣,妳寧死也不屈,要用殘害自己生命來表示妳的拒絕和堅心。」
嫣藍不語的點頭。
「哦!」駱逸風驚歎的說:「妳知道妳有多傻嗎?要是妳這麼死去了,那才是真正的悲劇,而且一點也不值得。」
「不會了。」嫣藍掠了掠頭髮說:「我已經想過了,再也不會做傻事了。要不然,那豈不是太辜負你救我的一片苦心。」
駱逸風咧嘴一笑。
「妳能這麼想就好。」他說:「人世間許多事,原本就是命定的,只要能參透情字這關,那麼什麼苦惱也沒有了。」
「那你呢?」嫣藍突然問:「你是不是也參透了,是不是也走出了情關,才會從凡塵中來到這兒,把自己隱埋在這座小白屋裡,隱埋在這片楓林中,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駱逸風猛的心中一顫,蹙緊了眉頭。很快的,他收起了那份驚慌,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露出淡淡的笑容說:
「我看我們還是別顧著說話,瞧妳手上的紅姜茶都快涼了,還有紅豆魚餅,那可是我特地買來給妳的,是正統的京都風味,也是我唯一能招待妳的東西,妳應該知道我一個大男人,不會張羅吃的,今晚妳就委屈點,等妳身體好些,我再送妳回去小潮。」
接著,他走出了客廳,一個人來到了屋後的小亭台。
星光下的阿寒湖,依舊是那麼美、那麼柔、那麼靜。而晚風,也依舊冰涼的從水面上吹來,吹在他的臉頰上。
他就這樣倚在欄干邊,望著一湖朦朧煙水,呆呆的沉思著。
嫣藍也悄悄跟了過來,倚在另一處欄幹上,看著他的一臉憂鬱、一臉惆悵,她用低柔而不安的聲音說:
「是我刺痛你的心了嗎?」
駱逸風轉過頭來看她。
「沒有。」他吸氣的說:「那只是我對感情太認死扣子了,所以妳的一番話讓我想起了過去,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有妳的勇敢和堅強,就可以揮劍斷情,但我做不到,雖然那一段感情已經逝去了,而我也努力的想要忘掉,終究還是失敗了。」
「或許是愛得太深,傷痛就愈深。」嫣藍有些感傷的說:「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應該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是的。」駱逸風一聲冷笑的說:「轟轟烈烈的開始,也轟轟烈烈的結束,可是自始至終,我並不後悔愛上了依盈,我只後悔沒有好好的照顧她,而讓她含恨的離去。」
「依盈?」嫣藍問:「那是她的名字嗎?」
「嗯!」駱逸風輕輕頷首,聲音啞啞的說:「依盈就跟她的名字一樣,是個小鳥依人、輕盈如水的好女孩,只是上天帶給我們太多不幸了,讓我們愛得如此辛苦,最後還是要落得勞雁分飛的命運!」
「那依盈為什麼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