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鍾爾凡
緣起
問:是不是可以談一下妳的戀愛經驗
答:我想我是一個沒什麼男人緣的女孩
問:就這樣
答:嗯
問:你可以繼續講
答:喔,還是前面那個問題嗎
問:是的,我覺得我們好像在演雞同鴨講
答:對不起,王菲的歇斯底里是會傳染的
問:喜歡她
答:不……是,不得不注意她
問:妳很喜歡低頭
答:因為張愛玲的流蘇也喜歡低頭
問:該不是你又被張愛玲傳染了
答:不,她已經成為我的思念
問:還有那些男人是你思念的
答:會說甜言蜜語的人
問:說兩句來聽聽
答:嫁給我好嗎
第一章
嫣藍第一次見到駱逸風,是在阿寒湖的早上。
雖然北海道的秋天,空氣冷得像浮上一層薄冰,但那兒的楓紅、炊煙、藍色的湖泊,美得就像一首詩。
那天,她起得很早,雲霧初開,就被窗台上的一串風鈴,還有幾許鳥啼聲驚醒。立刻,她看見了窗外的一簾風絮,和晨曦裡的一湖山色,竟是如此的澄清、如此的晶瑩剔透,把她一顆朦朧的心都震動了。她情不自禁的跑到窗口下,喃喃的驚歎著。「哇!太美了,想不到這阿寒湖的早晨,是這樣的柔情萬里,是這樣的充滿畫意!」
於是,她背起了畫架,一個人走出昨夜才住進來的溫泉旅館。
這旅館築在湖的岸邊,有一個很可愛很好聽的名字,叫做「小潮」。所以,她一走出那座庭園式的大門,就踩著細碎的陽光,順著湖畔慢慢的走著。
她幾乎一眼就喜歡上這裡的如詩如夢了,彷彿走在古代的宋畫裡,走在「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意境中;但她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為了感情,為了宋文軒,要避走異國他鄉,來到這冰冷寂寞的國度。
只要一想起宋文軒,想起那個和她相戀五年、用情之深的男人,她就感到一陣心寒和蝕骨之痛。
原本,她以為可以和宋文軒長相廝守,一直到天長地久、一直到白髮如霜、一直到山崩石裂……卻作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情同姊妹的好友葉白玲突然跑來找她,用愧疚而顫抖的聲音對她說:「嫣藍,我懷了宋文軒的孩子!」
青天霹靂的,一句話就讓她從雲端上摔了下來,也使她跌到地獄裡去了。
然後,她找到了宋文軒,他卻一口承認了,而且滿懷歉意的看著她,又是懊惱、又是後悔的說: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妳原諒我吧,是我一時糊塗、是我意志不堅,才闖出這麼大的禍來,但我不是有意要傷害妳的,嫣藍,事實上我愛的人是妳,而不是白玲!」
趙嫣藍的傷痛更深了。
「宋文軒!」她咬牙的喊:「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你愛我,你就不會去招惹白玲,不會讓她懷了你的孩子,也把我傷到了極點,你卻還口口聲聲說你愛我,那麼你又要置白玲於何地?」
「不,不!」宋文軒極力解釋的說:「不是這樣的,嫣藍妳聽我說,我承認我錯了,可那也是妳,是妳把我推向白玲的身邊,要不是妳整天沉浸在繪畫的世界裡,夢想著成為一個出色的女畫家,要不是那天妳為了趕著完成一幅要送去參展的作品,而找了白玲代替妳原先答應要和我一起參加的一場晚宴,我也不會因為遭受妳的冷落而多喝了兩杯酒,才酒後亂性,把白玲當成了妳,做出後悔的事來。」
他的一字一句,如針般的刺在嫣藍的心上。
「是。」她含淚的說:「是我的錯,是我把夢想擺在第一,把你擺在第二,才造成今天的事實,我的確是該負一半的責任,畢竟你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也有慾望,我又憑什麼怪你?」
「不,嫣藍,」宋文軒急了。「妳是該怪我,都是我該死、都是我混蛋、都是我卑鄙下流,把事情弄得那麼糟,妳打我罵我吧,我也許會好受些,要是妳不怪我,那就表示妳不肯原諒我?」
嫣藍搖搖頭,悲絕的說:
「就算我打你、罵你、怪你、恨你,也不能挽回一切了,那又有何意義?文軒,你根本不必請求我的原諒,也不必對我說抱歉。本來嘛,感情就是自由的選擇,我只能說是我無福得到你的真愛,也無緣和你共度到白首。」
「我不許妳這麼說!」宋文軒著急的喊:「嫣藍,我是真心愛妳的,是要和妳到永永遠遠,妳不能因為我的一步踏錯,就全部否決掉我對妳的一片癡情,妳該給我機會,讓我彌補我的過錯,彌補對妳造成的傷害和虧欠。」
「那麼白玲呢?」嫣藍睜大眼睛問:「難道你對她一點道德情義也沒有,就要這麼推卸掉你的責任嗎?還有她肚子裡那個剛成形的小生命,你也預備不要了嗎?」
宋文軒痛苦的捶著頭。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說:「並不是我想逃避我的責任,只是我跟白玲,根本沒有真正的感情,就算為了孩子、為了道義而娶她,那也是一場悲劇,與其要我們都不幸福,何不叫她把孩子拿掉,也算是解決問題,終究妳才是我心所繫的人呀!」
嫣藍的心更碎了。
「我不要聽!」她高聲的喊:「你太殘忍了,文軒,你一定要白玲拿掉孩子,要對她始亂終棄嗎?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在傷害我之後,還要再去傷害白玲,你太教我失望了!」
「我……」宋文軒百口莫辯,只是怔怔說了一句:「我也無可奈何。」
「聽著,」嫣藍忽然挺直背脊,義正嚴辭的說:「我不管你有多少的無可奈何,也不管你的花言巧語裡有多少的真心話,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讓我們再回到原點了,因為我沒有那麼神聖偉大,可以做到對你寬宏大量,就算我能,我也不要你的回頭,繼續和你守著這份愛情,那只會讓我有罪惡感。文軒,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如果你還有幾分情意,你就該好好的去對待白玲,就像你對我一樣,別再辜負她了,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所以,她想起了遠嫁在日本的朱巧韻,想起那個和她以及白玲,在大學時代被戲稱為「三朵玫瑰」的好友,於是她匆匆逃離了台灣,一個人渡海而來,找到了東北的青森縣。
她的出現,把朱巧韻嚇了一跳,又是驚喜,又是不敢相信的喊:
「天哪!嫣藍,真的是妳!是什麼風把妳這朵美麗浪漫的紫玫瑰,飄洋過海的吹到這裡來?」
嫣藍只是淡淡的笑著。
「還歡迎我嗎?」
「什麼話?」朱巧韻仍舊掩不住一陣欣喜。「能平空而降,讓妳這位忙碌的女畫家不請自來,我還求之不得呢,別說我有多麼的歡迎之至,要是健吾知道妳來了,他也會跟我一樣高興的。」
「對了!」嫣藍問:「怎麼沒有看到高倉健吾呢?」
「他哦!」巧韻滿臉笑意的說:「整天就待在蘋果園裡,照顧那些又大又紅的蘋果,比照顧我的時間還多,好像滿山滿谷的蘋果才是他的老婆哩!」
「呵!」嫣藍笑不可抑的。「妳還真天才寶貝,哪有人跟蘋果爭寵的?我看你們家一定不用買醋,有妳這個自動醱酵的醋桶就夠了。而且,說不定還能裝瓶,成打成打的批發出售呢!」
「妳還笑我!」巧韻嘟起了小嘴。「瞧妳說話尖酸刻薄的樣子,夾槍又帶棍的,妳才是名符其實的醋娘子哩!」
「好了!」嫣藍笑著搖頭。「我們一定要拿出玫瑰多刺的本性,互相扎來扎去的嗎?別忘了,妳這朵當年的紅玫瑰,早已被健吾摘走了,也失去扎人的魅力了。」
「妳呢?」巧韻說:「妳還不是一樣,被宋文軒那個富家公子給定了下來,只剩下白玲那朵純潔無瑕的白玫瑰了。」
一提到宋文軒和白玲,嫣藍的眼光突然掠過一抹灰暗,整個心也不由自主的酸澀起來。但,她的異常反應,還是被細心的巧韻給洞悉了,她驚愕的問:
「妳怎麼了?嫣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嫣藍顫聲的說:「我只是被自己的刺扎傷。」
「那就表示妳有事發生,嫣藍,妳快告訴我,我早就看出妳的強顏歡笑,看出妳的憔悴和憂傷,否則妳不會一聲不響的就跑來,是不?」
瞬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流竄了下來。
她終於把宋文軒跟白玲之間的糾葛,從頭至尾,細訴了一遍,聽得巧韻心中升起一股悲憫之心,抱住了她,用憐惜的聲音說:
「原來這就是妳選擇逃來日本的原因,是為了要躲避宋文軒,是為了要成全白玲?」
「是的。」嫣藍點點頭說:「我需要一個地方療傷,所以,我想到妳和健吾的熱情,就悄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