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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雨虹

    眼底閃過一道難解的光芒,只見他突地傾身,左掌重壓住她背脊的傷口處,似要戳破她的謊言。

    火辣辣的痛楚如雷殛般貫穿她的心肺,方芷靈一聲痛呼,身子軟倒了下去,他則快速地扶住她,讓她倚靠在他身上。

    「你……」方芷靈勉力抬起頭來看他,痛楚明顯地寫在臉上。

    「若葛家從未虧待過你,那你身上這傷又該如何解釋?」他熾熱的眸光與她含淚的目光交會。「何苦,你這又是何苦?」

    她一口氣哽在胸口,疼痛難當。

    「苦不苦是我的事,你管不著。」她含怨地睇著他,「既然三年前我們錯過了,那麼就讓它錯到底吧……如果、如果你還曾經對我有過那麼一丁點的感情,那就放了我。」

    她屏息著,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上官騫不語,大手一攬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半晌後,他做了重大的承諾。

    「好,我現在答應放了你,但絕不代表永遠。」他的手指逐一撫過她的眉、她水盈盈的眼,「等你的傷養好,我就會讓你回去,不過我向你保證,絕不會再有人膽敢欺侮你,而你也得答應我,由現在起絕不能再讓葛天順碰你,行嗎?」他要求。

    她點頭。

    這有何難?天順根本就不曾碰過她。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低頭再次吻住她的唇,這只是短暫的告別,他對自己如此說著。

    很快的,他就會讓她再度回到他懷中,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

    第六章

    方芷靈再度回到葛家後,日子就更難過了……

    葛老太夫人認定了她是個不守婦道之人,明著雖礙於天鷹堡的勢力,不敢再對她動刑,但暗地裡,種種嘲諷、鄙夷的言辭、眼神,紛紛出籠,令方芷靈有如生活於煉獄之中。

    現在她每日都過得戰戰兢兢,自從老太夫人從她手中再把葛家的經營權要回後,她在葛家的地位就更令人質疑了。

    葛家的老僕人們對她這一個名義上的葛少夫人,表面上仍稱一聲少夫人,可暗地裡的閒言閒語可多得數不清了,什麼不耐寂寞、獨守空閨、出賣葛家、私通姦夫,各種極為難聽的字眼、措辭,都毫不留情地在私下蔓延著。

    方芷靈不是不明白這些,但她實在無力去杜絕悠悠之口,所以凡事也只有忍下了,而她所擔憂以及關心的只剩葛家的營生了。好幾次她試著問奶奶近況,但總是被惡質地奚落、責備一番後,什麼答案也得不到。碰了好幾次釘子後,她也不敢再主動問起了,不過王總管總是叫她放心。

    罷了,既然管不著,除了「放心」,又能如何?

    奶奶說,要她把自個兒的事情做好便行,其他的再也不用她管了,而奶奶所謂她自個兒的事情,便是一天到晚陪著天順追蝴蝶,看著他鬥蟋蟀、抓蛐蛐兒。

    每當芷靈看著這位無憂的大孩童玩得興高采烈時,她的悲愁就更加地深沉,再加上奶奶三不五時來一句冷言冷語,讓她有如坐針氈般難受,日子也就更加難過了。

    又是夜,磨人擾人的深夜!

    方芷靈逕自下床,素衣走到窗邊。

    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在茂盛的枝葉間,方芷靈倚窗而望,皎潔的明月觸動她的心弦,將她白天裡深藏的思念,在晚間一古腦兒的傾洩……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王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款,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迴避。」她低低吟著,語間淨是愁緒。

    自上回由天鷹堡分舵回來後,上官騫的影像便無時無刻盤踞在她心頭,像一隻蛐檀(蚯蚓)鑽進了心裡,撓也撓不著,趕也趕不走,就這麼讓她坐臥不寧、寢食不安,讓她在既不發熱又不頭痛下,渾身上下有著說不出來的難受。

    她想哭,想喊,卻苦於找不到一個可以發洩的正當理由,有時她覺得這時奶奶若給她一陣鞭苔,或許她心底會好過些。

    而這樣的情緒延伸到了夜裡,就是她最為難受的時候。

    每每在夜深人靜之時,寂寞就這麼悄然地爬上心頭,望著窗外的美景更觸情傷,尤其是瞧見月影下形單影隻、煢煢孑立的倒影,不由得悲從中來,暗暗隱泣。

    「你很想他是吧?那為什麼不乾脆和他一走了之呢?」藜藜又突然出現在方芷靈身後,皺著眉頭看她。

    方芷靈震了一下,馬上認出那是藜藜的聲音。

    她苦笑,「我不能這麼做,那樣的罪名我承擔不起。」她幽幽地回答,水眸依舊凝視著明月,其實這個問題她也同自己問過上百回。

    「有時我覺得你很聰明,但有時候又覺得你實在是笨得不像話!」藜藜歎一口氣,「什麼罪名不罪名的,真要有罪,也該是葛家才對,是他們將你騙了過來,讓你嫁給一個白癡,你若揚言要把葛天順的事情公諸於世,諒他們也不敢為難你!到時不是什麼事都解決了,這麼容易的事情,你怎麼會沒想到?」藜藜不解的問。

    方芷靈回頭,看著藜藜。「若真要這麼做,當初在大喜之日,你對我提出警告之時,我早就做了。」

    「是啊,所以我不懂你心底究竟是怎麼想的?」藜藜覺得方芷靈的心思實在難解。

    「你不會懂的。」她深深地歎息,是啊,連她自己也不懂,心中的那把尺為何不偏向自己一點呢?

    一心期待得到解答的藜藜又落了空。

    「什麼跟什麼嘛!」她嘟嚷著。

    不行、不行!她得再加把勁才行,還得再為他們製造一些機會碰面不可。

    「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心,好吧,就算是鐵打的心,我相信也會有銷熔的一天!」藜藜小聲地低喃著,咻地一聲又不見了。

    ☆

    日子依然在過,朝起的太陽晚時落。

    葛家依然鎖在愁雲之中,天鷹堡依舊是方芷靈心中的隱憂。

    「叩叩──」二聲敲門聲響,讓方芷靈自桌案上抬起頭來。

    「請進。」

    王福應聲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帳簿,愁容滿面地看著方芷靈。

    「王總管,有事嗎?」芷靈疑惑地看著他。

    「少夫人,事到如今,王福不得不來求您哪。」說著,王福便含淚地跪了下去。

    方芷靈一驚,立即走上前去扶起這位葛家老僕。

    「王總管,你這個樣子是要嚇壞芷靈嗎?發生了什麼事,你快點告訴我吧!」

    王福老淚縱橫地遞上帳本。「少夫人,您看看吧,這就是咱們葛家這一個月來的情形。」

    方芷靈接了過去,打開一看,她先是滿臉的震驚,而後臉色益發難看,柳眉愈皺愈緊,最後連握著帳冊的手也跟著抖了起來……

    「老太夫人不肯讓我來告訴您,您知道的,她風風光光地活了大半輩子,臨老前居然遇上這麼大的困難,這對她來說是多麼……」

    「我明白。」方芷靈哽咽地。

    「不,少夫人您不知道,老太夫人親自去了天鷹堡分舵好幾次,但他們真是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咱們,非但不肯見老太夫人,連大門都不請她老人家進去,就讓她一個老人家在門外站了數個小時,而且、而且還……」

    「還怎麼著?你快說啊!」方芷靈急問。

    王福一臉為難的看著方芷靈,囁嚅道:「他們堡主還遣人到門口對老太夫人說,想救葛家,就回去休了少夫人您再說!」

    「什麼?!」方芷靈驚愕的連退數步,無法置信地低喃:「他當真對奶奶這麼說?」

    「是啊!老奴就是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說這話時,王福是以一雙懷疑的眼看著方芷靈,為難之色寫在臉上。「老奴左想右想,既然他們擺明了是衝著少夫人您來的,倒不如就讓少夫人您親自去說情,說不定事情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這是奶奶的意思……」

    「不!老太夫人完全不知情,這是老奴一個人的想法。」王福趕緊說道,其實他與老太夫人商量過,但老太夫人拉不下這個面子,所以只能佯裝不知情。

    方芷靈頓時陷入兩難,現在她該怎麼辦?

    罷了,該來的躲不過!

    只見方芷靈振筆疾書,很快地就將一封信函交給王福。「王總管,你就幫我將這封信送去天鷹堡吧!」

    王福接下方芷靈手中的信,答道:「是。」臨出門前又回頭問了一句:「有句話,老奴自知不該說,但不說放在老奴心裡實在難過……」

    「什麼事,王總管直說就是。」

    「少爺雖然愚癡,虧待了少夫人您,但還望您體恤老太夫人年事已高,葛家不能少了少夫人您哪!」

    方芷靈震慟地直盯著王福,半晌後她才點點頭。

    「我明白了。」她聽到自己如此答著。

    王福收到了滿意的答案後,才離去。

    方芷靈再次跌坐,又陷入自己的愁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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