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雨虹
祈約珥在她身後沉默了半晌後,追上去。
「等等!」他攔住她,不禁氣問:「難道妳每次遇到事情,都是這種態度?」
他不懂,為什麼她身上的傲氣與一般嬌嬌女的傲氣不同,她的傲氣是屬於隔世的、冷漠的,卻也是讓人生氣的,然他在生氣之餘,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什麼態度?」她問。
「畏縮、逃避,一徑的無所謂,還有一副心高氣傲的模樣,讓人覺得妳很可惡!」他瞪著她,顯得有些躁怒,
她錯愣住,一時無法意會他說的話。隔一會,她才懂得他的意思,他是連今早的事情也一併說了。
她笑了,突然笑得燦爛如月光。
「有什麼好笑?」她的笑容太美了,似乎在迷惑著他!
左嵐音收起笑容,正視著他。「畏縮、逃避是用在自卑上面吧?但是你又說我心高氣傲,請問你的國文是不是一向不及格?」
他一愣,想了想,躁怒的表情放柔了許多。「妳給我的感覺就是這麼矛盾。」
她聳肩,又是一副無所謂。
「我想你是指今早的事情吧?我討厭追根究底的人,那會讓我覺得很麻煩。」她頓了一下,又說:「當時就算我解釋了又有什麼用?所有的矛頭全指向我一個人,如果我辯解,你會信嗎?」
他看她一眼,眼裡有篤定的神情,
「會,我會。」
「會?」她頓住腳步,驚訝的抬頭看他。「為什麼?」
「因為我相信妳。」他的目光灼灼。
她凝望他的眼睛,似要看進裡頭,看著、看著,她竟然臉紅了起來,匆忙移開視線。
「你講話真好笑,我們又不是很熟,居然還說相信我!」
他把手插進口袋,掩飾胸腔劇烈的跳動。「我看人向來很準,妳不像會說謊的樣子。」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怦然心跳。察覺自己愈來愈慌亂的心,她只想逃避,「總經理,時間不早了,我想--」
「我送妳回去。」
他冷不防打斷她的話,叫她心臟又一次狂跳,反射性地搖頭。「不--不用麻煩了,我搭公車很快就到了。」
「沒關係,反正順路。」
順--順路?他又不知道她家在哪裡,順什麼路啊?
「我是說,我不急著回家,反正也想在市區繞一繞。」他接到她疑惑的眼神後解釋,「妳在這裡等一下,我去開車。」說完,他反身跑開。
左嵐音在他身後愣了好一會,然後深深的歎了口氣,轉身走開。
腳踝的痛,讓她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好似她現在起起伏伏的心情。
用力的甩甩頭,告訴自己不能想得太多,憧憬太遙遠的虛幻,對她是無意義的;編織太美的夢想,對她來講--太奢侈了!
她再一次甩頭,甩掉不該有的綺麗幻想--
第三章
關上門,爬了幾層階梯,腳踝傳來一陣陣的痛。左嵐音忍不住坐了下來,脫掉高跟鞋。
驀地,樓梯口竄出一個人影,低聲叫了句:「嵐音--」
聞聲,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見樓梯轉角確實有個人站在那裡,由於背著光,所以臉上的輪廓看起來不是很清楚,但身形是錯不了的。
「媽?妳怎麼來了?」她想站起來,但腳實在很痛。
「妳受傷了?」左明絹奔下樓梯,那著急模樣有別於她平日的溫婉從容。「我看看。」
「沒事,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扭到了。」她抬頭看向母親,笑吟吟的,「今天怎麼有空來?真是的,要來也不事先通知一下。」在左明絹的扶持下,她站了起來,「吃飯了沒有?我們去吃飯好了。」
「妳還沒吃飯?」左明絹心疼的說著。
左明絹這一問,左嵐音才注意到時間已經很晚了。
「哦,因為還不太餓。」她擺著笑臉。
「現在都幾點了,妳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左明絹用充滿擔憂的眸子望著她。
「我是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啊!」她笑著,將手伸向母親,撒嬌地偎靠著。「妳一點都不需要擔心我,只要妳能幸福就好了……」
「嵐音--」
「哎呀,剛才不覺得餓,現在卻餓壞了!」她誇張地抱著肚子叫了一聲,再看一眼手錶後,說道:「媽,快點,對面的麵攤應該還沒收,再晚就沒得吃了!」
拗不過左嵐音刻意的避開話題,母女倆到了巷口對面的麵攤,點了兩碗陽春麵,然後又在左明絹的堅持下,點了兩盤小菜。
「再怎麼節省也要注意健康,妳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左明絹隔著熱熱的煙霧看著左嵐音。
「哪有?」左嵐音吸了口面,俏皮的摸摸臉頰。「我每天都有照鏡子,看起來挺漂亮的啊!」
左明絹溫婉地笑了。
「趕快吃啊,媽。」左嵐音催促道,看著母親夾了一口面吃下,心情也跟著舒緩平和。看起來媽好像過得還不錯……
「媽--他對妳好不好?」左嵐音小心翼翼的問著。
左明絹這輩子吃了不少男人的虧,這一次好不容易又有了新戀情、新寄托,左嵐音是真心的希望她這次能幸福。
左明絹的第一個情人,也就是左嵐音的爸爸,聽說是個富家子,家裡還有個老婆。當時左明絹在那個富家子的公司當會計,被他看上後甜言蜜語連哄帶騙,沒多久就懷孕了。想當然爾,對方自然是不肯因此離婚,只說會好好照顧她們母女,也就是說要左明絹當他的情婦。
這種結果,左明絹的家人當然不能接受,但左明絹為愛不顧一切,隨著男人走了,也開始了不幸的生活。
男人的老婆三天兩頭到公寓裡打人、罵人,吼得附近鄰居沒人不知道左明絹是人家的情婦,而她帶的那個可愛小女孩是個私生女。就這樣,指指點點外加被辱罵的生活過了六年,直到左嵐音要上小學的時候,那個男人竟然要求左嵐音到偏遠小學就讀,只因為他有個女兒跟左嵐音同年級,所以他要左嵐音避開,不想讓閒言閒語傷害了他女兒幼小的心靈。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男人這次的舉動徹底傷了左明絹的心,她可以痛、可以受辱,但是她不能接受男人如此對待自己的小孩,於是帶著六歲大的女孩離開他!
然而,生性柔弱的她,沒有謀生能力,尤其又帶個小孩,工作更是難找,生活也因此陷入絕境。
就在這時候,她又遇到了第二個男人,這個男人是個水泥工,未婚。他表示願意照顧她們母女,並盡最大的能力讓左嵐音受最好的教育。
於是他們便一起生活,然好景不常,兩年後一次意外,水泥工不慎在工地受傷,一隻眼睛一條腿受損,生活因此陷入困難。更慘的是,水泥工開始酗酒、賭博,左明絹辛辛苦苦幫人擦地板的錢,都被他拿去賭光了,沒了錢他就打女人、小孩出氣,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五年,水泥工終在酒醉後車禍身亡。
為了躲避水泥工所欠下的賭債,她們母女又開始了飄泊的日子,哪裡有人肯收留,哪裡就是她們的家。這樣遭人奚落、不見天日的日子,直到左嵐音考上大學後才結束。
左嵐音上了大學後,說什麼也不肯再寄人籬下,她寧可辛苦的打工賺取學費、寧可每天吃泡麵果腹,也不肯再看別人臉色生活。
於是母女倆租了間老舊的套房,平日就靠著左嵐音到處打工兼家教、左明絹幫人打掃過生活,日子過得雖清苦卻很幸福。
不久後,左明絹再度遇上人生中第三個男人,也就是她幫忙打掃房子的男主人,他妻子已歿,育有一子。
這個男人左嵐音至今從沒見過,不是對方不肯見她,而是左嵐音不想再破壞母親的幸福。
對於母親,她一直深懷愧疚,她認為自己是母親的絆腳石,母親前兩次的感情之所以如此坎坷,起因都是她!所以這一次,她要母親放開手,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不要再受她牽累。
「嵐音,其實--他--」左明絹說得吞吞吐吐,似乎很難啟齒。「他說要問妳,以後一起住好不好?」
左嵐音喝了一口湯,抬眼望向母親?「不好。」放下湯匙,她笑吟吟的回答。
「嵐音--」
「媽,我已經不是六歲的小孩了,不再需要一個父親來關照。」說這話時,她的口吻是緩和的、愉快的,沒有任何的不高興。「妳啊,就不要再掛心我的事了,放寬心好好的享受屬於妳的幸福,這就行了!」
「妳要我怎麼放心得下?」
「我看起來很糟嗎?不會吧?」左嵐音還是笑咪咪的,「妳要相信妳的女兒已經長大了,可以展翅飛翔,如果這時候妳還硬拖著不放手,那可就變成專制的母親了哦!」
「妳就和我們一起生活嘛!他和以前……」
「媽!」左嵐音喊了一聲,打斷左明絹未出口的話,「人不能老是回頭看,我們要學著往前走,要看向陽光,看向幸福的彼端。」她握住母親的手,「我真的、真的希望,他能帶給妳真正的幸福,只要妳幸福,我就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