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路可可
「我根本就不想離婚。」他氣急敗壞地在她面前盤腿坐下,緊握住她的手腕。
「我如果現在就原諒你,我就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何田田水亮的眼,筆直地看入他的眼裡。
「我沒有要你一下子就原諒我,只要你不離婚,你高興花上十年、八年來原諒我,我都不會吭一聲。我保證以後我的動產、不動產通通都歸你,我會把你捧在手心裡,熱烈地愛你、寵你——」他絞盡腦汁地想對她說出他貧瘠的求愛詞。
「不用了。」她打斷他的話。
尉遲勁的臉色頓時變得青白,他壯碩的身子像被毒打過後一樣地劇烈抽搐著。
「你……你是什麼意思?」他氣若游絲地說道,手臂在發抖。
她拍拍他的頭,柔聲宣佈道:「你只要依照正常方式來愛我就可以了。」
尉遲勁大吼了一聲,整個人往她的方向一躍。
何田田被他壓倒在沙灘上,驚呼了一聲,整個後背全埋進了沙堆裡。
「你幹麼啦!」她打他。
尉遲勁在笑聲中吻住她的唇,笑聲和他的熱情同時鑽入她的唇間。
「你怎麼會這麼容易就原諒我?」他抬頭看她,不能置信地繼續追問道。
「你嫌太容易嗎?需要我再刻意刁難久一點嗎?」
「當然不必!」他搖頭、擺手,笑得像個抱得美人歸的大金剛。「我只是想知道你原諒我的關鍵點在哪裡,這樣如果我日後不小心再踩到地雷的話,也比較清楚要怎麼樣才能快點得到你的原諒。」
何田田原本以為她會因為太快妥協而覺得心有不甘的,可他此時臉上的傻笑,卻讓她不後悔自己的寬容。
「那天在陽台上體會到你當年的恐懼之後,我其實已經原諒你了。我愛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愛,只是愛的方式和深度不同了。我們之間已經浪費四年的時間,我不想再虛擲光陰了。」何田田撫住他的臉龐,柔聲說道。
尉遲勁激動地紅了眼眶,他低吼了一聲,吻住了她的唇。
「謝謝你!你肯定是全世界最聰明的女人了!我愛你——」他每說一句,便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個吻。
「我知道。」她勾住他的頸子,撫摸著他頸後的發。
他停住了正要加溫的吻,皺起居,表情頗為嚴肅地望著她。「你為什麼沒說『我愛你』?」
「因為我當年告訴你那三個字時,你也是回答『我知道』。」她得意地睨他一眼,痛快地笑出聲。
尉遲勁翻了個白眼,咕噥了一句。「女人就是小心眼。」
「扭捏了四年還不敢回來面對婚姻的人,可不是我。」何田田射出一記回馬槍。
尉遲勁當場垮下臉,求饒地舉高雙手,做出投降手勢。「千錯萬錯都是我錯,老婆最大,這樣可以了嗎?」他朝著她又是一陣憨笑。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踮起腳尖,掐住一根他臉上的短鬚,用力地往外一扯,痛得他哇哇大叫。
何田田笑著拍拍他的臉頰,低聲說道:「我愛你。」
「我知道。」
尉遲勁感動地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許下他一生一世最衷心的承諾。
「媽媽!媽媽,」
此時,在海灘的另一邊,小凌被抱在白裕承懷裡,正朝著他們直奔而來。
尉遲勁和何田田一起回過頭,小凌則在同時衝進了媽媽的懷裡。
尉遲勁環抱著他的妻女,抬頭和他的好朋友白裕承相視一笑。
他想,如果有人問他,天堂在哪裡,他會告訴他們——
天堂就在這裡。
尾聲
這一日,是老爹過世的週年祭日。
何田田手握三炷香和尉遲勁、小凌站在老爹的墓前。
「老爹,今天是你的祭日。你生前總記掛著不能對不起我爸媽,所以不讓我改姓。但是,我剛才已經到戶政機關把『葉蓮』改成『何田田』了。在我心中,你是我真正的爸爸,我想跟著你姓,你現在總不能反對了吧。」何田田說話的語氣很調皮,可她握著香的手掌在顫抖,眼眶也正泛紅著。
「老爹,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的。如果我沒做到的話,你就在天上對我天打雷劈好了。」尉遲勁的補充說明,成功地讓老婆破涕為笑了。
「轟轟——轟!」
尉遲勁僵住身子,低頭一看——女兒一聽到「天打雷劈」,就學起兒童節目裡的打雷舞蹈,自顧自地跳得很高興。
尉遲勁睜大眼看著何田田,兩人同時爆笑出聲。
「老爹,我看到你在人間的執法者了,我絕對不會輕舉妄動的。」尉遲勁接過何田田手裡的香,插到香爐裡。
最後,再對老爹的墳恭敬地行以三鞠躬禮。
「謝謝你找到了一個願意收養我的何姓長輩。」何田田對尉遲勁說道。改姓氏畢竟不像改名字那麼容易。
「不用謝,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尉遲勁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洗髮精香味,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媽媽,你為什麼要改名叫何田田呢?」小凌好奇地問道。
「對啊,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尉遲勁附和地點點頭。
「南北朝民歌裡有一句『江南可探蓮,蓮葉何田田』,媽媽叫葉蓮,你的老爹爺爺又姓『何』,所以媽媽就把自己取名為何田田了。」何田田簡單解釋。
「啊,就這麼簡單啊?」尉遲勁錯愕地睜大了眼,還一直以為「田田」八成跟什麼滄海桑田之類的意思有關哩。
「是啊,就是這麼簡單。」何田田看了一下手錶。「爸媽什麼時候會到『風園』呢?」
「應該已經到了,你不用擔心,有李嫂夫婦在,她會幫忙招呼他們的。」
「謝謝你,李嫂夫婦是萬中選一的好幫手。而你幫『風園』做的宣傳很成功,我們的住宿預約已經滿到半年後了。」何田田牢牢握住他的手,與他一起攜手往前行。
「我出國的機會不少,你還是應該擁有你的事業。」他拉起她的手,印下一吻。「你是個成功的民宿主人。」
「媽媽,爸爸昨天罵客人喔——」小凌突然鑽到他們中間,打起小報告來。
「你怎麼可以罵客人?」何田田眉頭一皺,馬上開口教訓起尉遲勁。
「那個死小孩用石頭丟池塘裡的烏龜。」尉遲勁一臉無辜地大呼冤枉。
「你罵得很大聲嗎?」
「沒有,我只是跟他說,他再扔一顆石頭的話,我就把他丟進池塘裡。」他可不認為自己哪裡做錯了,最多就是眼神凶了點、表情可怕了點嘛。「你生氣了?」
「沒有。」她對於任何敢破壞「風園」的人,都是殺無赦。「只是覺得你的處理欠恰當,你應該再補上一句『你如果敢告訴你爸媽的話,我就在你放學回家的路上找你算帳』。」
「你當我是流氓啊!」尉遲勁仰起臉,笑到聲嘶力竭。
果然是「近朱者赤」啊,何田田的說話方式愈來愈被他同化了。
「你再不把鬍子整理一下,和落魄流氓也沒什麼兩樣了。」何田田伸手揉搓著他新生的刺鬍渣。
尉遲勁抓住她的手,牙齒輕銜著她掌心的嫩肌。
「今晚小凌會跟我爸媽睡,你應該會有時間幫我刮鬍子吧。」他眼神火熱地盯住她的眼。
何田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微紅了臉,瞥他一眼,很快地點了頭。
「我們回家吧。」她說。
「回家了!」
尉遲勁大喊了一聲,拉住了女兒的左手。何田田則拉住小凌的右手,一家三口快樂地唱著陳升的「六份地圖」,一同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你問我藏住六份的地圖,因為我尋找你已七生和七世。你不乖,你很壞,總是讓我猜,不肯將你心門打開。啦——你不乖……」
【全書完】
編註:書中所提到的「思念人之屋」、「六份地圖」、「發條兔子」三首歌曲,全收錄於陳升的「思念人之屋」。作詞者皆為陳升。
後記
我喜歡看關於婚姻生活的愛情小說,總覺得作者的寫作功力或者是人生經歷多寡,很容易在作品中顯現出來。
愛情小說有其夢幻且討喜的地方,不過婚姻卻是很現實的東西。這樣的對比要如何在內容裡突顯出來,是很耐人尋味的事。
要讓故事裡頭都充滿了玫瑰色其實不難,只是在粉紅泡泡滿天飛的時候,就難免少了些真實。兩個人日以繼夜相處,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些情緒對抗的波動,我個人認為是滿精彩的。
不過,不是那麼討喜就是了。
但是嘛,矛盾的是,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現實永遠比小說來得更不真實。
前陣子聽聞朋友的大嫂,珠寶動輒數百萬,但冰在冰箱的飲料,卻一律畫線做記號,因為怕別人偷喝啦!我承認,這種場景我寫不出來啦!
哈!話題又拉遠了。
我想關於愛情真實的部分,我們其實已經遇到太多了,外遇、不專情、吵架、爭執,都是身邊永遠不間斷的擾亂訊息。所以,我們才選擇了看愛情小說來覺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