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樓雨晴
正猶豫,門口沒發現她在天人交戰的杜非雲,開了門回頭問:「採菱,妳不走嗎?」
她急忙掩住手機。該死,他聽到了嗎?
氣氛死寂了幾秒——
「……妳忙吧。」
「我——」來不及說什麼,另一頭已經斷訊。
瞧她握著手機,恍惚失落的神情,杜非雲似有所悟。「關毅打來的?」她只有扯上那個人時,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妳去吧,凱凱那裡我去就好。」非常識大體。
駱採菱白他一眼。「別說得好像我有了男人就沒人性。」
「哦——」半挑起眉。「所以,盡心又盡責的姊姊,妳要走了嗎?」
「……」不情願地合上手機蓋,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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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怎麼了?」私底下,駱亦凱悄悄問道。
連年僅十二歲的男孩都發現了,恐怕誰都知道她有多心不在焉。
她人是在這裡,但是不聽話的神魂,早就飛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只是一通電話,她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杜非雲苦笑。他們之間,就是少了那樣的牽引啊,他沒有辦法像關毅,如此強烈地影響她——
單這點,他就該認輸,也注定要輸了。
想清楚這點,他沉沉吁了口氣,釋出淺笑。「凱凱,姊姊還有事情要處理,晚上我們自己去吃飯好不好?」
「可是——姊姊說要陪我吃晚餐的!」他賽跑拿了第一名耶!姊姊自己親口答應的!
「杜大哥陪你不好啊?」輕笑著,安撫男孩一臉的不情願。「姊姊疼你,不忍心讓你失望,但是我們要替姊姊的幸福著想啊,你也希望她快樂的,對不對?」
姊姊很不快樂,雖然聚少離多,但是他知道。
「這和吃飯有什麼關係?」他還是不懂,姊姊的幸福,為什麼會和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扯上關聯?
「以後你就會懂了。來,杜大哥教你怎麼做。」
運動會結束前的一個小時,杜非雲借口手機沒電,向她借了手機撥打,找到電話簿裡的那個名字。
掛了電話後,他抬起表開始計時,直到關毅出現在校門口,再瞄一眼腕表,對上頭的數字很滿意。
兩個大男人站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寂然對峙的畫面,怎麼看就怎麼怪。關毅也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赴這個約,手機顯示著採菱的名字,另一端卻是個男人的聲音,胸口抽緊疼痛的感覺,幾乎令他當場沒風度地掛電話,只是——
他無聲歎息。是因為那句話吧——「如果駱採菱這個女人,對你而言只是路人甲,無關痛癢的話,那你可以當我沒打過這通電話。」
她的存在,已經和生命同步呼吸,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即使明知來了是自取其辱……
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了,名不正、言不順,站在人家男友面前,除了極致的難堪,無法再有更多情緒。
但是,他依然無法不去理會,唯恐一個大意,會錯過了什麼——
當初,他就是太過輕忽,才會失去她,這教訓,太痛。
「姊夫……」駱亦凱扯扯杜非雲的衣袖,以眼神詢問。這個人,和姊姊的幸福有關?
杜非雲回他肯定的淺笑,低聲道:「快去,別陷害我。」要是讓採菱知道,大概不會給他好臉色。
等小鬼頭走遠,他回頭解釋:「駱亦凱,採菱的弟弟。採菱去買飲料,我要他去絆住她。」
關毅神色一黯。一聲「姊夫」,已經足夠宣告他僵窘的存在。
他確實,沒立場、沒資格。
這就是杜非雲要他來看清的事實嗎?
「你想太多了,我要宣告什麼,不需要透過任何人,尤其是利用十二歲的孩子。」他沒那麼卑劣。
斜倚著校園圍牆,杜非雲態度閒適。「要你來,只是覺得有些事有必要讓你知道,也因為採菱這輩子到死都不可能主動告訴你。至於知道之後,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我無權決定任何人的人生,了不起就是決定你接下來的十分鐘。」換言之,他也不打算浪費太多時間在攻擊情敵這種無聊的事上頭。
關毅訝然。
這男人——他的氣度、他的人品,教人懾服,難怪千慧癡戀他這麼多年,採菱的眼光,很好。
他看了眼手錶,果真開始計時。「憑你和她的『交情』,不會不清楚,採菱夜裡總是睡不安穩,惡夢頻頻吧?」
加重的「交情」二字,寓意鮮明,關毅當下困窘得發不出聲音。
「我……我和她……」無法睜眼說瞎話,他艱澀地頓住。
「得了。最好你說得出口,她的夜不歸營是和除你之外的第三個野男人鬼混!」
「……」被歸類為二號的野男人,無言。
「你想知道,那個讓她睡不安穩,連夜裡都會哭泣醒來的是誰?不用說我也猜得到你在想什麼,沒錯,是男性。」注視著他的表情,冷不防地,一字字清晰有力地撂話:「是她的兒子。她曾經懷孕,才三個月,知道性別了,孩子是誰的,你倒是給我指點一下迷津。」
關毅神情乍變,臉色一片煞白。「你、你說什麼?!」
心臟一陣痛縮,太大的衝擊,令他腦海空白,呼吸困難。
「她沒有生下來,因為那個該死的男人傷透了她的心,讓她太絕望,所以她毅然決然地選擇墮胎,她是真的想要和你斷得乾乾淨淨,請我幫忙。我那時想著,一個無心於她的男人,斷了也好,重新開始。我陪在她身邊,同意書是我簽的名,除了我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曾經有過一個兒子。
「我永遠忘不掉,她躺在手術台上,臉色慘白,眼淚不停流著的畫面。事後,她卻極度後悔,覺得自己殺了一條人命,罪惡感無時無刻折磨著她。剛開始,她每晚都做惡夢,哭著醒來,又哭著睡去;她沒有辦法吃,沒有辦法睡,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到最後,夜夜由惡夢中醒來的驚惶,必須靠藥物才能穩定情緒,為此,她足足看了一年的心理醫生,狀況才稍微好轉。」頓了頓。「除此之外,那次的手術讓她身體變差,還造成……受孕困難。」
杜非雲的每一字、每一句,重重敲擊心房,關毅由驚愕、愧疚,到無法言喻的心痛。
他從來不知道,她身心受了如此大的傷害,就因為她說,她過得很好,雲淡風輕地給他一記淺笑,他就真的以為,自己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痛苦……
受孕困難……他該死地自以為是!
一直到那天清晨,她都還是沒有對他吐實,說會去藥房買藥……她一直都在騙他,淡然無謂的態度騙了他,幸福的假象騙了他。杜非雲說的沒錯,今天他要是沒告訴他,就算最後他們各自嫁娶,採菱也會讓他無負擔地走,一個人承擔趄一切,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愧負她如此深。
杜非雲瞥他一眼。「我從來就不認為,一聲『姊夫』、旁人的觀感、甚至是她家族給予的支持票,會是什麼了不起的優勢,要留在她身邊,了不起就是一項資格而已——能夠給她幸福。關毅,你自己摸著良心問,你,給得起她幸福嗎?」
他,痛得說不出話來。
他能給得起幸福嗎?傷她最深的人是他,在造成了她永遠無法彌補的創傷後,又有何面目,說要給她幸福?
他是這世上,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十分鐘到。接下來,你的人生還給你,要怎麼走,自己看著辦。」轉身,走人!
該說的說完了,想不想得通是他的事。希望這傢伙能比八年前長進一點,別白目得太徹底,否則這次可不是揍一拳就能了事的了。
半個小時後,一輛房車駛離校園,駕駛座右側,坐著的不是原來那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而是抱著獎盃的十二歲男孩。
「咦?」車都開遠了,駱亦凱還在探頭回顧,頻頻張望。
「看什麼?」
「姊夫,那個人啊……就是你說姊姊的幸福,好眼熟,我是不是見過啊?」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是嗎?」黑眸閃過一抹只有他才知道的光芒。「凱凱,該改口,不能再喊我姊夫了。」
駱亦凱偏頭審視他。「你都不會難過、捨不得嗎?」姊姊那麼漂亮,他知道杜大哥很喜歡姊姊的。
「會呀,但是我努力過了。」試過,就沒有什麼好遺憾。
八年的教訓,也夠了。這些日子,關毅並不比他好過。
心中酸楚、悵然自是難免。杜非雲一笑置之,是該將採菱還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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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遊蕩了許久,腦袋瓜塞得很滿,許多事情等著他消化、思考,卻又什麼也沒想,想不起去過哪些地方,想不起自己走了多久,想不起自己想了什麼……完全無意識地走著,任由心痛的感覺,寸寸吞噬。
夜,很深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