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予凡
和過去到處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相比,小小的劃傷實在算不了什麼。
「那就好。」他語氣膠著,「那個……嗯……喬默……他是誰?你跟他很熟嗎?」
他開始試探了。
凌彥驚愕地抬起頭,持筷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怎麼知道喬默?」過了一會兒,她才恢復動作。
「昨天你說了半天的夢話,我無意中聽見的。」康紹奇為免再次勾起她心中的恐懼,對於她做惡夢的事情不想多提,僅輕描淡寫地帶過。
「他、他是……」她猶豫了一會兒,「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的語氣突然尖銳起來,「是朋友還是情人?」
如果單純只是朋友,會讓她如此念念不忘?甚至在夢中相會?
「情人……」凌彥的小臉登時羞得通紅。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和喬默之間的關係,從小她就喜歡他,希望跟他在一起,更希望他帶著自己脫離唐冀的魔掌。
他算得上是自己的情人嗎?他們甚至未曾擁抱過。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撫過垂掛在胸前的貝殼。
「這是他送你的?」她的動作引發他的聯想,康紹奇的目光隨即落在那色彩鮮明的貝殼上。
凌彥點了點頭。
從早到晚,她一直把這個貝殼掛在胸前,足見對這份禮物的珍視,遑論送禮者在她心中的份量。
康紹奇吃醋了!
「你這個朋友也太小氣了,什麼東西不送,居然送你一個破貝殼!」其實這個貝殼非但不破,還造型獨特、色彩炫目,可濃烈的醋意卻促使他口不擇言地批評,「他就不能送點像樣的東西嗎?」
「你誤會了,他是因為怕我挨打,所以才不敢送我貴重的禮物。」不希望喬默遭到誤解,凌彥急忙地解釋道:「他是個很厲害的神偷,什麼東西都弄得到手,他不是故意要……」
看著一向逆來順受的她居然開口為喬默說話,他心中嫉妒的火種瞬間被引燃。
康紹奇冷笑數聲打斷她,「他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帶你離開?他如果真的喜歡你,就不該把你留在那個可怕的地方吃苦受罪。」
「這……」凌彥說不出話來。
他的話讓凌彥無法辯解,對於他的質疑她完全無法回答,她滿心期待喬默能帶著她離開唐冀,可是這個心願一直無法實現。
餐桌上又恢復了沉默,直到用完餐兩人都不曾再交談一句,只有鼓噪的心各自為了心事而蠢動著。
第6章()
明白自己的心事之後,康紹奇並不好過,雖然他一如往常地生活,但是醫院同仁都感覺到他明顯的變化,院長的脾氣似乎暴躁許多。
先是實習醫師的報告被扔出會議室門口,跟著是小護士送錯病歷被臭罵一頓,最後連陳利玲也被波及慘遭訓斥……
每個人都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生怕哪天不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引爆。
凌彥自然也感受到康紹奇的不同,以前他有事沒事還會說個幾句,不像現在每天板著一張臉,活像個悶葫蘆。
和其他人一樣,她也在猜測他煩心的理由,卻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只有康紹奇知道,他知道自己愛上凌彥,知道自己想留下凌彥,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甚至該不該開口表白。
他乃堂堂醫界怪傑、杏林奇葩,如果求愛被拒,是多麼的丟臉,尤其對方又是一個條件和他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女孩。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女人的吸引力,然而在單純又不懂世事的凌彥面前,他卻不再那麼自信。
她心中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男人,一個連夢中都縈繞不去的男人。
凌彥會放棄喬默而選擇他嗎?
康紹奇一點把握也沒有,個性倨傲的他放不下身段找人商量,一路鑽牛角尖、暗自傷神的結果就是肝火越燒越旺、火氣越來越大,就在情緒達到極不穩定的高峰時,一封來自美國的信件將他逼至爆發的臨界點,徹底引爆他體內的炸彈。
「死老頭、臭老頭,該死的王八蛋!」
康紹奇的怒吼聲有如天邊的狂雷,整個院長室內外都為之震動,路經此地的同僚無不加快腳步急速通過,就怕慢了一步便給雷劈中。
眾人爭相走告、議論紛紛,在同仁的簇擁下,陳利玲只得硬著頭皮走進院長室,事到如今或許只有她能夠安撫康紹奇的情緒。
「是你?」看見了陳利玲,康紹奇勉強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卻掩不住臉上的不耐,「有什麼事?」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相處了這麼久,陳利玲還沒見過他如此生氣,「再這麼下去,連太平間的兄弟姊妹都要被你嚇跑了!」
悶哼一聲,他轉頭看向窗外一語不發。
「有心事就說出來,悶在肚子裡只是跟自己過不去。」歎了口氣,她輕聲安慰道:「願不願意說給玲姨聽?或許玲姨能夠替你想想辦法。」
她瞭解康紹奇的個性,指責他或和他硬碰硬,是絕對起不了作用的,甚至可能引發反效果,只有溫柔的勸導或多或少能夠從他口中聽到一些蛛絲馬跡。
「你自己看吧!」他沒好氣地指了指桌上被揉成一團的信紙,態度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尖銳。
陳利玲拿起桌上的信紙將之攤平,跟著飛快地讀了一次,由於內容極為簡短,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她已完全明白信件的意思。
「天啊!」她不禁搖頭苦笑,「你父親是想孫子想瘋了?居然用這種方法逼你生小孩!」
繼逼婚之後,他的父親再次來信,要康紹奇在兩年之內生下孩子,否則就要把他母親留下來的房子,直接過戶給他的後母。
她現在總算明白康紹奇大發脾氣的原因。
「這個老傢伙就知道給我找麻煩!」本以為弄了一張結婚證書,就可以把事情搞定,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謀深算的父親居然只把母親留下來的油畫,送給他做為結婚賀禮,遲遲不肯把房子過戶給他,現在他總算明白,房子是逼迫他為康家留後的最後武器,這張王牌自然要牢牢掌握,不能太快脫手。
「事到如今你只好認了!」陳利玲攤了攤手。
「認了?」康紹奇冷笑,「什麼叫作認了?」
「就是認真找個結婚對象,乖乖聽話生個孩子,偽裝是撐不了太久的!」醫院上下只有陳利玲知道他假結婚的事實,她一直不贊成採取這種方式,「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對彥彥來說很不公平,你就正經地找個好女人,至於彥彥可以暫時住到我家……」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非常喜歡凌彥,她的兒子一個當兵,一個出國留學,家裡只剩她和老伴兩個,多一個女孩子在家裡反而熱鬧些。
陳利玲話還沒說完,就被康紹奇吼了回去:「我一點也不需要別的女人,不、需、要!」
不需要別的女人?
對於他激烈的反應,陳利玲愣了愣,「難道你連生孩子的事情,也要彥彥全部包辦?那樣她不是太可憐了?」
「我是虐待她了?還是苛待她了?生我的孩子有那麼淒慘?」他憤怒地握拳揮舞。
「阿奇,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陳利玲不滿地道:「生孩子是很神聖的事,你怎麼可以……」說到這裡她陡然住口,「等一等……」
突然間,她感覺出其中的不尋常,康紹奇是多麼的嚴肅拘謹,絕不會拿生孩子的事情開玩笑。
「天啊!你、你該不會……」陳利玲大口地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又圓又大。
康紹奇緊繃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睨著窗外。
她小聲地試探道:「你動心了?」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刺進康紹奇的心頭,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他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他的動作、神情都告訴陳利玲一個事實,她猜對了。
用一百個吃驚來形容她現在的心情也不為過,她怎麼也想不到康紹奇居然看上這個只會打掃、煮飯的女孩,條件比她好、排隊等著他欽點的對象至少有數十打。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近水樓台、日久生情?
「怎麼辦?」他抱著頭,臉上沒有絲毫陷入愛戀的喜悅,只有苦惱。
「什麼怎麼辦?喜歡她就告訴她,什麼怎麼辦?」在她看來這件事情簡單無比,「告訴她你喜歡她,如果她也喜歡你就皆大歡喜,萬一她不喜歡你,你就快點找其他合適的對象。」
這麼簡單的道理,康紹奇又何嘗不懂,他只是不願意面對被拒絕的結果,患得患失的心讓他不敢行動。
彷彿看透他的想法,陳利玲勸道:「感情的事是要講究緣分的,如果無緣強求也是枉然,利用這次機會把事情做個了斷也好,省得耽誤彼此的幸福。」
康紹奇不再多言,陳利玲的話提醒了他,是該下定決心的時候了。
凌彥出神地看著牆上的油畫。
她和康紹奇辦妥結婚手續的次日,這幅名為「海」的油畫就被送過來掛在這裡,據她所知,這是康紹奇母親當年的陪嫁品,也是他父親送給他的結婚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