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於媜
「心兒!你今天又打了哪家的惡霸了?」
一個小老頭驀然出聲打斷她的自我陶醉。
「何伯!今天我可是好生修理了群以多欺少的壞東西。」桑心高昂起下巴,無比驕傲的說道。
「看來心兒今天又替哪個受欺凌的苦主討回公道啦!」
一個胖大嬸也緊接著附和道,隨手將一包東西塞進她的手裡。
「謝謝何嬸!」桑心喜孜孜的看了眼紙袋中的饅頭,忙不迭的謝道。
「你這丫頭還跟何嬸客氣呀!?」何嬸笑著用手指戳戳她的小腦袋瓜。
心兒這丫頭可是她自小看大的,從她是個頓失雙親、成天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一直到現在變成這麼堅強、獨立的大姑娘,她的蛻變她是全看在眼底的!
想當年她爹娘雙雙去世之後,她這個才十歲的孩子生活就成了問題,見她被一群親戚從她爹留下的房子裡趕了出來,她實在於心不忍,好歹她跟桑老爹也做了幾十年的鄰居了,於情於理她都該幫這個忙!
於是她將心兒接回家,供她吃、住、照顧她,也讓她同自己最大的孩子一同上私塾唸書、識字,雖然她自個兒也有四個孩子要養,日子過得是苦了點,但是看到心兒能有個安身之所,她倒也欣慰多了。
尤其是心兒這孩子貼心、善良,不但平時會同她搶著做事,見她忙還會主動照顧她那三個年紀還小的孩子,雖然心眼直了點兒,但她真是個讓人疼到心坎裡的孩子。
只是好景不常,心兒在她家裡才住了三年,就遇上了一場罕見的旱災,他們的生活也頓時陷入了困境,常常得將剩餘的一點米熬成稀飯,才能勉強讓一大家子過活。
或許是見他們總是面臨無米可炊的窘境,心兒這善良的孩子竟然二話不說堅決地搬了出去,說什麼也不肯回來。
她的心意她當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一個才幾歲大的孩子哪堪風餐宿露的生活?
原以為過不了十天半個月,她就會受不了苦搬回家來,沒想到她這一住,竟然住了六年之久,而且還樂在其中,任是誰勸也不肯回來。
無奈之下,她也只有不時送些食物、衣服接濟她,讓她的日子好過些,除此之外,她也無能為力了。
「何嬸可有看見方才心兒狠狠的修理了那幫小賊一頓?」桑心拉著何大嬸問道,撒嬌的神態簡直像個小女孩。
「當然看見了!你那身手可厲害了,簡直叫何嬸目不暇給啊!」何大嬸誇張的比手畫腳道。
衛天雲瞇起眼冷靜的觀察眼前這一幕許久,凌厲的眸中閃著算計的光芒。
看來這丫頭跟這些百姓肯定交情不淺,若是他此刻貿然動手,就算他武功再高強,恐也難敵眾人之手啊!
力敵不成,看來只有智取了!
桑心正與一票街坊鄰居聊得正開心之際,不經意瞥見站立一旁的衛天雲,才倏然發現自己竟把他給忘了。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我差點把你給忘了。」
「我沒事!謝謝你。」衛天雲一改方才不耐的神情,客氣有禮的答道。
「哪裡!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言謝。」被他這麼一稱謝,桑心反倒難為情起來。「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我姓衛,叫衛天雲!」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他不在乎以真姓名示人。
「衛天雲?你的名字聽起來就像個講義氣的好人。」她心無城府的衝他一笑。
好人!這個名詞倒新鮮,從小到大,他只聽過大伙在背後叫他「壞蛋」!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衛天雲故作熱絡的問道。
「我叫桑心!」她抬頭衝他又是一笑。
「傷心?」他奇怪的盯著她。
「呵呵……你誤會了!」只消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如同大多數人一樣誤解了。「我的桑是扶桑的桑,心是愛心的心!」連她自己都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
「真是個……『特別』的名字!」他言不由衷地擠出一句讚美。
「真的嗎?」桑心不疑有他的又笑了。「咦?公子看樣子不像是本地人,你是打哪來的?」她難掩好奇的上下打量著他。
「不瞞你說,我是遠從京城來訪友的,結果不小心遇上了這幫人。」
「京城?」瞬間,桑心的眼底彷彿冒起了夢幻的氣泡。「那裡肯定很熱鬧、很繁華吧?我聽人說那裡住的全是一些達官貴人,住的房子又大又漂亮哪!」她天真的比畫著。
「是啊!那裡的確很繁華。」土包子!衛天雲掛著假笑,卻不禁在心底暗啐道。
「那公子現在要上哪去?」
「我要找的那個朋友竟然已經搬走了,一時之間,我還真不知該上哪!」衛天雲設法想將她騙到偏僻的地方。
「我看時間都已經中午了,如果衛公子不嫌棄的話,就到舍下吃個飯吧,」
桑心發覺跟他簡直是一見如故,不禁熱情的邀請!
她家?衛天雲愣了下,旋即扯出一個邪惡的笑。
這個傻瓜!她將他帶回家,豈不是替他製造下手奪取的最佳機會嗎!
「桑心,看來我年紀大你一些,我就叫你心兒,你就喚我一聲雲大哥好了,這樣也親切些,你說是不是?」他刻意與她攀關係。
「好啊,好啊!」桑心雀躍得直鼓掌,那天真的笑容裡,滿是毫無防備的單純。「你一定餓了吧?我來帶路。」她很快的帶著他往大街另一頭走去。
盯著前方昂首闊步的身影,衛天雲得意的笑了。
丫頭,這怪不得我!
你該知道江湖險,人心更險啊!
???
「這就是……你家?」
衛天雲瞪著眼前殘破不堪的小廟,登時愣住了。
他不曾期望過渾身襤褸的她會住在什麼好地方,可也從沒料想過她竟然會住在——破廟!
「是啊!我十歲的時候父母就雙亡,所以只好一個人就只好在此『隱居』!」
她聳聳肩,利落的移開放在廟門口防野狗的木板,好清出一條路來讓他進去。
隱居?他抬眼看著這間破爛無比的山神廟,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依他看是「露宿街頭」還差不多!
走進廟內,裡頭收拾得倒還算乾淨,一張只剩下三隻腳的陳舊神桌成了她的飯桌,放在屋角看起來應該是床的東西,下面鋪著干稻草,上頭只墊了塊陳舊的棉布,簡陋得不可思議。
環顧整個小廟內空蕩蕩的一片,觸目所及就只有這些東西。
「你出來『行走江湖』到底多少年啦?」他不可思議的瞅著她。
「我爹娘在我十歲的時候過世,不到幾個月,我爹留下的那間房子就給我那群親戚給瓜分了去,如今算來該有六年了吧?!」桑心認真的扳指算著。
「六年?」他懷疑的蹙起眉。「你看起來似乎不只十六歲?!」她瘦歸瘦,模樣倒是早已脫去青澀的稚氣。
「我今年十九了!」她快樂的糾正他。「我爹娘剛過世的那段時間,好心的何嬸跟何伯照顧了我三年,所以合算起來該是十九沒錯。」桑心笑嘻嘻的說道,彷彿說的是件事不關己的事。
他狐疑的上下打量起她,難以置信這個天真得近乎蠢的小女孩,何以能在這人心險惡的江湖毫髮無傷的生存這麼久?!
也罷、也罷!反正他拿了想要的東西就走,管她是家破人亡、還是四處為家,那全都不干他的事!
他盯著牆角那個背對著他,專心翻找東西的背影,眸中驀然露出一抹冷光,他屏息一步步的朝她逼近……
「雲大哥!這是我存放了兩天都還捨不得吃的饅頭,來,全給你!」
突然間,桑心旋過身,將兩顆看來已有些乾硬的饅頭遞到他眼前,臉上的熱誠叫人不容置疑。
衛天雲盯著他小手上那兩顆發黃的饅頭,一時之間竟愣住了。
「來啊!你別跟我客氣。」桑心不容他反對的將饅頭硬塞進了他手裡。
「你把饅頭給我了,那你吃什麼?」他下意識的問道。
「沒關係!今天早上賣菜的大嬸給了我些賣不掉的紅蘿蔔,我吃紅蘿蔔就很飽了。」
桑心拿出紅蘿蔔在衣服上擦了擦,便一口接一口,津津有味的啃了起來。
衛天雲直勾勾的盯著她那張吃得煞是滿足、開心的小臉,突然間竟怔住了。
下手搶走她身上的紫翡戒環啊!何必在這跟她稱兄道弟、聽她鬼話連篇的!
可是,任憑他如何驅使自己,他的身體卻像是存心跟他作對似的,始終一動也不動。
一定是現在的時機不對!
沒錯!他堂堂衛王府的大少爺,以武力自一個弱女子身上奪取東西,這事要傳了出去,豈不有損他的名聲?!
這回,他得智取才行!
看來這間破廟他是得再待上一晚了,他抬頭看了眼已搖搖欲墜的破廟,卻緩緩露出了笑容。
「你笑什麼?」他唇邊那個饒有興味的笑,可勾起了桑心的好奇。
「不!我只是突然好羨慕你能過著這種閒雲野鶴的生活,不必受到禮教的拘束。」他故意悵然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