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於媜
「你——」
他憤恨的瞪著眼前這個冷傲固執的小村姑,不敢相信她竟然不買帳,然而很快的,他俊美的臉上綻出了笑。
「孔夫子說: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如今一見,果然不錯!」
他譏諷的勾起唇,不作正面回應,卻巧妙的拐個彎罵她。
沁蘭聞言不禁倒抽了口氣,而後眼中再度燃起狂肆的怒焰。
「你這人傲慢、無禮,看你的模樣倒還像個讀過幾本聖賢書的人,沒想到為人處事卻像個不受禮教的畜生!」她咬著牙怒罵道。
畜——畜生?
向來養尊處優、不可一世的崔苑長這麼大,還沒有被人當面指著鼻子這樣罵過,一時之間,滔天的怒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燒起來。
「你、你有膽報上名來!」他氣得忍不住青筋暴凸。
「孫、沁、蘭!」她傲然的昂起下巴,毫不畏懼的回道。
「你……」崔苑氣得將緊握的拳頭捏得嘎嘎作響。
看著她眼中毫不妥協的倔傲,以及一旁圍觀議論的人群,他不禁忿忿的低咒一聲。
「好!我記住你了。」他憤然留下一句冷哼,扭頭就走。
孫沁蘭冷眼看著他孤傲的身影沱然而去,絲毫不覺驚怕,只是萬分心疼的回頭收拾那一地恍然已成豆花的稀爛豆腐。
「這些豆腐,別說賣了,怕是連自個兒都吃不得了。」
怔然捧起一地雪白、細嫩的豆腐,她的心狠狠揪了起來。
看來今兒個定是又沒有銀子進帳了!
第二章
晌午時分,東城郊外一間低矮的茅草屋是一片靜謐。
直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逐漸由遠至近,接著一個嬌軟、清脆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娘,我回來了!」
孫沁蘭一進門便將肩上的竹擔放至屋角,匆忙跑進一道布簾後。
陰暗的房間裡空無一物,只有一張老舊不堪的床,聽聞聲響,一名蒼白、孱弱的老婦緩緩自床上坐了起來。
「蘭兒,你回來啦!」
見了她娘,沁蘭趕緊隱去臉上的陰霾,強綻出一抹笑。
「娘,餓了吧?我立刻淘米煮飯去。」她趕緊上前扶起她娘,故作輕快的說道。
「不急!娘躺了一天了,想跟你聊聊哪。」孫母抓住女兒的手阻止她,而後突然發現她比以往回來的時間早了許多。
「咦?蘭兒,今兒個是不是生意特別好?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她慈愛的看著女兒問道。
「這……」沁蘭支吾不語,深怕她娘擔心。
「到底是怎麼啦?是不是你在街上給那些個公子哥兒欺負了?」孫母大驚失色的連忙追問道。
「不是的,娘,是我的豆腐全被人砸爛了。」
她垂下粉頸,黯然的說道,想起那擔被人砸爛的豆腐,依然有著說不出的心疼。
「砸爛了?怎麼回事?你有沒有怎麼樣,啊?」
孫大娘緊張的上下審視著女兒,深怕她受到了什麼傷害。
「娘,您別緊張,我很好,一點事也沒有。」
孫沁蘭趕緊綻出笑,保證似的旋了個身,讓孫母放心。
「沒事就好!只是,究竟是誰那樣粗心,竟將好好一擔子的豆腐全撞爛了?」
「只是只沒帶眼珠子的豬不小心撞翻了攤子,不打緊的!」孫沁蘭勉強扯出一笑,敷衍道。
沒錯,就是豬!除了豬還有什麼東西會如此莽撞、目中無人?!
「豬?這大街上人來人往,哪來的豬?」孫大娘一臉狐疑的瞅著女兒問道。
「大概是牲欄沒栓緊,自個兒闖出來的吧!」
「這主人也真是的!豬就該關好,怎能放它出來任它撒野、做亂?」
「這豬就是豬嘛!哪懂得甚麼禮義廉恥、甚麼規矩?畜生一隻罷了!」
孫沁蘭一回想起那男子不可一世的倨傲模樣,仍氣得忍不住咬牙切齒。
「蘭兒,你今兒個怎麼了?從沒看你這麼生氣過,這豆腐翻了就算了,趕明兒一早再做就是了!」孫大娘反倒安慰起女兒來了。
「娘,您別擔心蘭兒,倒是您要好好的養病、調養身子才是,大夫說您不可太過操勞,否則病情又會加重的!」
「唉!娘的身子自個兒知道,怕是再也拖不過這個年了……」孫母幽幽歎了口氣,繼而緊握著女兒的手道。
「娘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爹去世的早,只留下你這麼個孩子陪我作伴,如今娘到黃泉地下同你爹相聚去倒也好,但你一個人可該怎麼辦?」
說起這個女兒,她就有掩不住的驕傲與欣慰!
她這女兒自小就十分乖巧懂事,不但宅心仁厚,也相當善解人意,絲毫沒有獨生女的任性驕縱。
當年蘭兒才五歲,孩子的爹就因病不起,不到幾日就匆匆撒手人寰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只能靠著賣豆腐維生。
幾年下來她也不堪長期操勞,終於病倒了。惟一的女兒無怨無悔的扛起這個維持家計的重擔,每天到大街上拋頭露面不說,已到十九的年歲了,卻依然沒有許婆家。
對女兒,除了心疼,她還有著滿懷的歉疚!
「娘!您別瞎說,大夫說只要調養得當,您能活到一百歲,根本不成問題!」沁蘭強綻出笑安慰她道。
「蘭兒!娘知道你孝順,但你也多少要為自個兒將來的歸宿作打算,若遇到好的對象,可千萬——」
「我這輩子只想陪在娘身邊,不要甚麼歸宿。」沁蘭將頭埋進孫母的膝上,堅決的說道。
「傻蘭兒,娘就算再長壽也終歸有棄世的一天,萬一到那一天,你再做打算豈不嫌遲?」孫母輕撫著女兒柔細的髮絲,憂心忡忡的說道。
「前幾天隔壁的黃大嬸說是要替你牽門親事,娘先替你答應了下來,你改天跟黃大嬸看看去,聽說是鎮尾的黃家……」
「娘!您吩咐任何事蘭兒不敢不從,就惟有這件事蘭兒不能聽您的。」沁蘭固執的搖搖頭。
「為什麼?」
「娘的身子正病著,我哪有什麼心思去談這婚嫁之事?」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固執!娘未來的日子怕是所剩不多了,你若沒有覓得好的歸宿,教娘如何死得瞑目?」
「娘不會死的!」她堅決的搖著頭,而後笑意盈盈的倏然起身。「我去煮飯去!」
望著女兒倔強的背影,孫母憂心的忍不住歎了口氣。
???
可惡,可惡,真是可惡!
回到府邸後,崔苑越想是越氣,懷著比以往被盧睿譏諷、調侃更劇的憤怒,他氣沖沖的一路走回府邸。
那名村姑野婦竟敢說他是畜生?!
他崔苑可是堂堂王爺之子,更是當今文壇上赫赫有名的「陶亭四君子」之一。天賦異秉、絕頂聰明的他,文思之迅捷幾可六步成詩、出口成章,才堪比曹子建,被天下人稱為「再世曹植」的他,何時曾受過這等的污辱?!
孫沁蘭!好,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少傲骨!
他暗自發誓,非得向這個冷傲的女子討回今日所受的屈辱不可!
他等著看這名女子,屆時如何屈服在他這「畜生」的腳下,極盡卑微的卑躬屈膝。
崔苑坐在紫檀木椅上,凝神沉思了好一會兒,突然一道靈光閃過他的腦海。
主意既定,他立即揚聲叫喚門外的小廝:「小三子,進來!」
「少爺有何吩咐?」門外的小廝,匆匆忙忙跑進門來。
「附耳過來!」他低聲在小三子的耳旁吩咐幾句。
「是!小三子知道該怎麼做了。」
崔苑得意的看著小三子匆匆離去的身影,嘴角不禁露出邪佞的笑。
他倒要瞧瞧,那孫沁蘭有多少傲骨!
人說世上最難償的就是人情債,如今他施捨給她這天大的恩惠,若到時她知曉了,怕是磕頭謝恩都來不及。
再說,像她那樣以賣豆腐維生的姑娘家,最需要的不就是銀子嗎?
偏偏,他崔王府什麼沒有,多的是銀子!
他有的是時間同她耗!
???
孫沁蘭賣豆腐這麼久,生意從沒這麼好過!
以往不到未時絕賣不完的豆腐,幾天來,竟然一大早才剛擺攤不久就被人買光,而且是一次就賣得精光。
原來是幾天來一位年輕的小廝,硬是天天將她攤子上所有的豆腐全數買光,但從最初的欣喜若狂一直到今日,她開始感到不對勁了!
是什麼人家會天天吃這種粗陋的食物,而且一次還買這麼多?
「這位小哥,你是哪戶人家的?怎麼天天來買這麼多豆腐?」
孫沁蘭忙碌地包起擔子裡所有的豆腐,邊好奇的問道。
「這……我是奉了少、少爺的命令來買的。」小三子一臉無措的搔著腦袋,結結巴巴的回道。
「少爺?你家少爺買這麼多豆腐有何用處?莫非他喜歡吃豆腐?」一個大男人淨買豆腐,這可叫她好奇極了。
「不!崔王府裡頭可從來不吃豆腐,買了回去,少爺總叫我將豆腐淨往餿水桶裡倒,我也弄不清楚他為何要這麼做?」
「崔王府?你家少爺是誰?」孫沁蘭頓時僵住了動作。
「我家少爺就是崔王爺的獨生子——崔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