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於湘
輕緩的腳步聲由迴廊的另一端傳來,他立刻倒掛在屋樑上。腳步聲停在不遠處的房門前,丫環道:「少爺,您吩咐的宵夜端來了。」原來這就是宋濟華的房間,很好!
丫環一走,杜少澤立即靜悄悄地翻身而下。湊近窗口,他以手指輕戳出小洞,往內探視。宋濟華正喃喃自語地來回渡步,面露狡猾得意的笑容,和他平日斯文有禮的神色判若兩人。稍後,他拿起桌上一顆大印,沉溺地撫摸,似有無限喜愛。
杜少澤疑雲滿懷,不解地盯著他的動作,那顆玉印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嗎?值得他那樣把玩。他倒覺得那玉印好像御用玉璽,但那絕不可能,玉璽不可能會出現在王府的呀。
賞玩後,宋濟華在紙上蓋了個印,再拿起紙來觀望,連說:「好!實在是太好了。」
由杜少澤的角度,本看不到印形,但因宋濟華將紙湊近油燈欲瞧個仔細,以至子印形透過紙背,赫然出現的竟是玉璽印信。在邊境他曾多次接旨,絕不會認錯。杜少澤對宋濟華的意圖感到心驚,他這印不是偷盜就是仿冒,但意圖終究只有一個——謀朝篡位。
也許是驚異過度,杜少澤突然覺得不適,頭有些昏沉沉。警覺情況不對,起身欲走,卻一個踉蹌不穩,弄出腳步聲。房裡馬上傳出宋濟華的厲聲大喝,並舉步衝出房。
突來的暈眩哎感阻礙杜少澤敏捷迅速的動作,屏息提氣飛上屋簷,模糊間,他聽到身後雜沓的腳步聲緊追而來,伴隨侍衛高喊:「有刺客!有刺客!」
陡地一條身影橫擋在前,是宋濟華。杜少澤利劍出鞘,準備拚死一搏,他絕不能死在這裡。
「不管你是誰,今天將是你的死期,你插翅也難飛了。」宋濟華的五官陰沉沉的,在黑夜的燭光中,更顯得異常猙獰。「你若肯說出是誰指使你來行刺我,我或可放你一條生路。」
杜少澤力抗身上令他虛軟的暈眩,膘一下屋簷下,是一排的弓箭手。若他能以飛快的速度滾下靠著外牆沒有伏兵的那一面,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咬牙深吸一口氣,翻身往下躍,連帶揮動利劍,撥開如驟雨般綿密的飛箭,若非戰場上磨練的堅定意志力,和臨危不亂的氣魄,他可能早已變成馬蜂窩。但儼然中毒的身子支撐不住,落地時他已身中兩箭,負傷往暗巷逃竄,身後颼颼飛來,閃避不及,連連中鏢。椎心刺骨的灼疼,立即在他全身散開。
吃力的狂奔一程,他已全身冷汗涔涔,見無追兵,才氣喘吁吁地扶著牆,扯下蒙面黑巾咬在口中;痛聲哀號地連拔出手臂和腿上的利箭。
極度的疼痛,折磨得他軟弱無力,意識也逐漸陷人昏迷,只憑一股意志力支撐著。他答應紫羽回去見她,無論如何也要做到。
宋濟華見刺客逃離並不介意,反而笑得洋洋得意。來人中了他塗在紙窗上和餵在飛縹上的劇毒,除了神仙,任憑他功夫再高強也拖不過明日午時。
「少爺,要不要追上去?」侍衛詢問。
「不用了。他中了我的獨門暗器,準死無疑。」
「華兒!刺容呢?」被驚醒的慶王爺,隨手披件長衫,驚惶失措地衝出來,見到侍衛們排開的陣式,他大吃一驚,「有一大批刺客嗎?」
「爹,您別慌。」宋濟華安慰父親,先示意侍衛退下,然後扶著他回房。「進屋再慢慢告訴您。刺客被孩兒趕跑了,他沒有得逞。」
「知道是哪一路人嗎?」慶王爺為爭權奪利,私底下不知做過多少虧心事,因而才有此一問。
宋濟華俊秀的臉龐陰森森地黯了下來,進房後才開口道:「我懷疑是杜少澤。」
「是他!」慶王爺離言,臉色大變。互聞杜少澤陣前殺敵的英勇氣概,光聽他的名字就讓人寒心。難怪得擺下那樣的陣式。
「明天我會到緒王府探消息,看是不是他。」宋濟華續道:「爹,他已經疑心到我們頭上來了,您要在皇上面前多下工夫,讓皇上將杜少澤調回壽陽,否則遲早將會誤了我們的大事。」
「我知道!」慶王爺連連點頭,預計明日一早便動身前往京城。
☆☆☆
已過了丑時,仍不見杜少澤蹤影。
按捺不住,紫羽索性在迴廊上等他。不安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加重,絞扭的纖手因憂懼早已冰涼,淚珠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轉,一個不小心就會滾落似的。正焦慮間,突如其來一縷百卉凝脂香沁人心脾,一眨眼,楚白已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見到睽違已久的師兄,紫羽愣了一下,大喜過望地驚叫一聲:「師兄!」積習不改的親呢地摟住他。
「都快嫁人了,還這麼孩子氣。」楚白深覺無可救藥似地搖搖頭,笑將紫羽扶正。
「你是來看我,還是來調侃我?」她嗔著嬌俏臉,「不會剛好練習『星幻移形術』,正好蹦到這裡吧!」
楚白笑而不語,從懷裡掏出青白兩小磁瓶。「我是來送藥的。」
「送藥!」紫羽拿過藥瓶,不解地問道:「送什麼藥呢?
老王爺和皓清都已痊癒了。」她好奇地打開藥瓶往裡頭瞧,青的是藥丸,白的是藥散。
「這是師父新煉成的匯芳聚靈丸和藥散,一內服,一外敷。是解毒用的。」
解毒?府裡無人中毒呀!想到了夜探未歸的杜少澤,她倏地抬頭,驚惶地瞅著師兄。
楚白略微頷首,道:「沒錯!就是他。」語畢,眸子掠過紫羽,瞟向她身後。「他回來了。」
紫羽猛然回身,但見幾尺外,杜少澤拄劍而立,臉色慘白。「少澤!」紫羽驚叫地跑過去,一觸及他的身體,便覺他突然瑟縮,並且痛得倒抽一口氣。她這才發現他的左臂正汩汩地流出鮮血。心一急,淚珠兒便撲簌簌地往下掉,她哽咽道:「快進去,我幫你療傷。」
紫羽扶著杜少澤沒有受傷的右臂,欲將他帶進蒹葭館,他卻僵直地許在原地,黑眸直勾勾地盯住楚白,氣若游線。語帶不滿地道:「他在這裡做什麼?」
他隨時都會倒下。當他苟延殘喘地拖著傷痕壘壘的身子回府時,卻看到紫羽和那俊美得不可思議的楚白並立廊下,他怎能不火冒三丈!他屏住一口氣,非要將事情問清楚。
「師兄幫我們送藥來了。」紫羽的淚眼焦急地瞟向傷口。
「別管這些,快療傷要緊呀!」
「你中的是十研奇毒,那是由五種劇毒的動物加上五種劇毒的植物萃煉而成。解藥我已經送到了。緒王爺,後會有期。」解釋完來意,楚白乖乖地飛簷而去,沒有運用幻術。
杜少澤鬆了一口氣,雙腳癱軟,幸虧紫羽挽扶住,否則准昏厥在地。急忙將他扶進房,就著燈火的傷口無所遁形,她咬住唇才沒驚叫出聲。讓他在床上坐下,紫羽急趨牆邊小几的木盆,擰巾的手微微顫抖,淚眼婆娑。她心如刀割地為他輕拭傷口,淚水阻礙了視線,拭去千行更萬行。
瞧她傷心欲絕的模樣,杜少澤露出慘澹笑意,寬慰道:「我不會有事的,你快別這樣。」
迅速敷藥包札妥當,紫羽纖手扯掉他的腰帶。
杜少澤昏愕道:「你幹嘛?」
她的小手不停地脫去他的外衫、單衣,邊道:「為你上藥。」
他結實的胸膛裸呈眼前,羞澀的紅暈染上紫羽的桃腮,慌忙別開視線,移身檢視方才拔掉三枚飛縹的背脊。這一看,不禁令她驚叫一聲。
「怎麼了?」杜少澤虛弱的聲音帶著粗重的喘息,字字都說得艱辛無比。「很嚴重是吧!我覺得背像火在燒。」
「我能治好。你別多說話,保留住元氣。」紫羽著手包札他左臂的箭傷,師兄說的十研奇毒,就是他身後的鏢傷。
背後那三個如銅錢大小的墨黑於毒,一看就知是劇毒,得放出毒血方能上藥,但她怎忍心剖肉釋血,尤其他已傷成這般模樣,只好……紫羽低首,用嘴吮出他背上的毒液。
杜少澤一震,挺直背脊,驚道:「紫羽!你這是幹什麼?」
「你別亂動!」她抓住他的手臂,幫作輕鬆道:「這是為你療傷,可不是要佔你便宜哦!」語畢,仍繼續為他吮毒。
一吮一吐,他背上的毒血轉淡,身旁的痰盂裡盈著黑血,她足足費了一個時辰才把毒血吸淨。而她頰上的緋紅始終淡不去。
背上的灼痛逐漸消逝,但柔軟雙唇所造成的酷刑卻逼得他快瀕臨崩潰邊緣,如今如火般熾烈的是他沸騰翻滾的慾望。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綺念,猛撞他因受傷而變得不堪一擊的腦子。
紫羽將師兄送來的匯芳聚靈散和上驅毒水,塗在杜少澤背上的傷口,用布知繞幾圈,再仔細紮好。她手酸腳軟地下床,瞧著包裡妥當的他,大大鬆了口氣。
「終於大功告成了。」她用衣袂拭去額上的汗珠。像拉滿的弓般緊繃的心,全然鬆懈下來,方才細想這療傷的方式太親密,而他只裹著布條的赤裸上身,散發著一股陽剛之氣,直向她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