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於海傑
「不要幫他說話!沒有用!我不想見他!更不會原諒他。」唐海波吸吸鼻子,怎麼也止不住心緒翻湧如潮。「我最痛恨的就是欺騙,他明明知道。」
「他也很苦……」
唐海波根本聽不進去。「為什麼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同一個模子?愛又怎麼樣?還不是免不了傷害?不過傷得更重、更殘忍罷了!」
「你總得面對他,不管是在台下或是舞台上。」
萬念俱灰——當一切都失去意義,她只想將一切拋得老遠。「我不想再演戲了!當作維納斯慘遭夭折,沒有舞台也沒有光亮了!取消契約和預定宣傳檔期,我負責賠償一切金額損失,我不想當甚麼主角,更不想再去面對那個人,教我裝得若無其事和他在台上周旋,對不起!我做不到!」
唐海波掙脫他,朝黑夜的街頭奔去,老黑急忙追她。「海波,我開車送你回家,你一定得回家,我不能看你出事。」
老黑髮動車子追上她,看見路燈映亮她的瞼,遍是滴不盡的傷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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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波回到家裡,唐方和唐海寧、唐海亭總算鬆了口氣。
唐海亨通風報信。「姊,黎大哥在家等了你一整晚,等不到你他就發瘋,出去四處找你了,他三分鐘前才打電話來問過。你們到底怎麼了?二姊跟於大哥才剛和好,又輪你們吵架?問他也不說清楚,只說你在生他的氣,他一定要向你解釋、要找到你。唉!真複雜。」
老黑並沒有進屋,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唐海波只想一個人靜靜獨處。
她看來蒼白安靜得令人擔心。「如果他再打來,說我沒回來,也沒有消息。我想睡覺,謝絕打擾。」她上了樓,鎖上房門,把自己摔進柔軟的被褥裡。
也只有家,才是最後的堡壘,可以毫無顧忌地釋放情緒。
但是為什麼愈想遺忘,愈抹不去心頭的痛楚?
背叛、悲傷、失望、懷疑——她第一次完全明瞭了維納斯的心情。
真奇怪,此時她撫平自己的痛楚都來不及,竟然會想到不相干的女主角;原來女人的心清是如此類似,因為男人的錯誤千古如一。
原諒,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人生因為寬宥而平和,可是被撕裂的心由誰縫補收藏?受傷的心怎能再回到初始?
怪不得他為歐安瑞爭取另一個結局,不必付出代價就奢求寬宥,這不是自私是什麼?
學維納斯吧!
遺忘!!
不能漠視和超越,那麼遺忘會是最大的幸福。或許這是巧合,在塑造維納斯、的同時,她同時臆測了自己的命運。
因為失望,前路已茫茫……
第八章
唐海波因一時衝動而被下一大把頭髮,現在看見那束紛亂的髮絲,她既心酸又心疼了,趕緊把劫後餘生的長髮紮起,以護髮霜加強保護。
這一出氣出錯對象,只有讓她的心情加倍晦澀懊喪口
走來走去,就是定不下心,只有使悲傷更加膨脹,卻找不著出口。
怎樣才能驅逐掉強霸她腦中的人影?謀殺嗎?除非她要連自己一併給除掉!遺忘?談何容易?除了睡眠時間,她的大腦硬是不受控制,強拉著她走。她發呆,他那張大臉湊著她瞧,她掃地,他富磁性的聲音從地心傳來;連上個廁所,衛生紙筒裡都有他的影像。真是無孔不入,令人不得安寧!她愈是抗拒!他愈是逼得她無地容身。
她連躲避都不行嗎?他要逼她怎樣才肯甘心?
她已經上了當,如了他的意,他還不肯放過她嗎?
他們黎家姊弟要欺負她到甚麼地步才放手?
唐海波早就無招架的能力了。
三天來,她消沉落魄的鬼樣!連她老爸和妹妹看了都擔心。
不吃、不喝、不睡、不說話、忘了笑是甚麼的模樣,真的令人擔心;他們寧可她開口表達些甚麼,可是她偏不!連半夜都不再鬼哭神號、吟哦長嘯了。
他們全知道是怎麼回事,都靜著盡量不打擾她,任她把自己鎖起來療傷.怕一句重話都會引發她傷心。
內憂加外患,唐海亭單單每天當線民和傳令兵就快跑斷兩條腿了。
「姊,黎大哥打電話來,他求你去接聽!」
「黎大哥又來了,他在樓下坐了三個小時,被爸勸回去了。」
「黎大哥是很誠心懺侮的,這疊信,你至少拆開看看。」
「黎大哥說錄音帶裡有他的真心話,知道你不想見他,至少聽聽他的聲音。」
「下雨了,黎大哥又準備在雨裡淋一整晚了!」
唐海亭被黎沸揚的真情摯意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然而,關在房裡的唐海波的唯一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她不聞、不問、不看、不聽、不動心、不原諒,把自己的心關在黑暗的煉獄裡。
信,撕碎,錄音帶,砸爛;電話線,扯斷,窗外飄起寫滿她名字的熱汽球,她拉上窗簾。她知道樓下有等待整夜的身影,她心如刀割,可是她不看一眼,不給自己任何軟化的機會。
樓上樓下,兩顆在拉鋸的心啊!
她的心也在淋雨,可是有誰諒解她的苦?她不要有一點點缺失與瑕疵,然而,已經殘缺的愛情,還要怎麼說服她信任永久?
都是一場虛空謊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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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店面租給劉靈芝的老李,突然決定把房子收回給自己的外甥經營,這兩天唐方和她才在商量另租店面或申請合法攤位之事,而劉靈芝有了一意外決定。
「老唐,實在謝謝你的好意,不過經過這兩天仔細考慮,我打算還是回鄉下去,住老瓦厝,養我的雞鴨,快活作伴。」
唐方乍聽之下措手不及。「你不待下來啦?」又說:「幹嘛回去?在這兒好好的,不是把家當都帶在身上了?」
「眼看上台北也有好半年了,還真想念我那些老鄰居、老姊妹們,前幾天住我隔鄰的阿玉嬸打電話上來,她掘幼筍扭傷後腰,還有我們那一帶街坊新組了個紅星康樂團,說就缺我一個,我也頂想念他們的,本來就打算回鄉下一趟,看看他們,都是相處了幾十年的姊妹,心裡掛念著,半夜都睡不好。」
「回去看看當然應該,但是……你不管你們家安仔啦?」唐方全身上下都覺得不對勁。
「有你們一家幫著照顧他,我有甚麼不放心的?辛苦開店忙了好幾個月,休息一陣也好,老李想收回店面,短時間裡再找適合攤位恐怕沒著落,當作放大假吧!」
「慢慢找,不急!」
「我不急啊!我們家安仔勸我年紀大就別勞動,他要孝順我哪!還主張出錢幫我報名出國旅行。」劉靈芝為兒子的孝心高興得合不攏嘴,哪注意得到唐方的異樣反應。「其實,用不著大費周章,我在鄉下過日子就挺開心,要我坐飛機?嚇都嚇死人!」
唐方怎麼也擠不出卡在心頭的那句話,當初看劉靈芝不順眼,現在她嚷著要走,他反而不慣;她一走,這裡一定冷清多了,連個說話、鬥嘴的伴都沒有了。
「老唐,你幫我出出主意,帶些甚麼禮物給我那些老姊妹們好?康樂團,虧她們想得出來!以後咱們鄉下晚上可熱鬧了。」
「我想想,別急,等我想出來再說!」唐方將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轉回店門。
「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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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早晨!林姿佩趴在桌上喊犯胃疼,弄得辦公室裡人仰馬翻,最後還是唐海寧到體育組找於楚過來,林婆佩看到於楚,嚷得更起勁。
「哎喲!我犯的病跟你一模一樣,也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這兒有胃藥,一次服用兩顆,配合溫水吞服。」
那藥果奏奇效,不過兩分鐘時間,她也不喊疼,也不皺眉縮肩,拉著於楚謝了半天,高高興興地上課去。
而於楚也妙得很,當下只是微笑以答;放學後,偕同唐海寧看歌劇、到著名小吃店吃擔擔面時才透露:「我根本沒帶胃藥,那個小瓶子裡頭裝的是綜合維他命。」
這人之頑皮的!想及林姿佩戲劇化的疼痛與康復比較圖,唐海寧不禁莞爾。
「你應該多笑,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多好看?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她呢,她則喜歡有他在身旁。有於楚的地方,她安心;不安的離愁隨之捲上她的心頭。「你走了之後還會記得我嗎?」
明明捨不得,為什麼不留我?多盼望你親口說句話:於楚在心裡吶喊。
他真想恨她,然而,他做不到。
「我不可能忘記你的。」他定定地凝視她。
「這麼說,你已經決定要走了?」為什麼惆倀灑得教人心慌?原以為可以瀟灑談離別的,當作送走來往無定的飛鴻,可是這一次卻如此難捨,宛如失掉倚靠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