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於兒
「住口,不要再說了。」沈胤醉寒著臉,一雙揮至半空中的雙手緊緊握住。
「好,易老頭之事我可以先按下不說,但武越王已準備興兵作亂之事你聽不聽?」
砰!沈胤醉攥緊的拳頭猛地朝床墊擊去。
「老大,該是你面對的時候了。」他們一直密切注意著武越王的一舉一動,而老大若是再避不出面,說不定連武越王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良久之後,沈胤醉才低聲地逸出:「我會去找他的。」
「唉!那就好。」旌蔽鬆口氣似的繼續道:「我去替你端藥過來。」
然而,就在旌蔽開門的剎那,一道站在門前的纖弱人影,令他忍不住愕叫一聲:「你什麼時候來的?」
「原來,沈大哥才是武越王府的裴小王爺——裴尊攘。」
第8章()
天哪!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正的裴小王爺竟成為遠在異地的梟寇之首!
托盤上的藥汁因易井榭雙手不住顫抖而頻頻濺出。
「嘿!易姑娘,你站在這裡多久了?」旌蔽趕忙接過托盤,以免這碗藥還沒到老大嘴裡就被她灑得一滴都不剩。
不停收縮的美眸直直凝視住沈胤醉緊繃僵硬的側龐,一種無名的酸楚瞬間刺痛她的眼,教她的眼眶克制不住地溢滿淚水。
她為他所遭受的不公平對待而感到心疼,但,她不許自己流下淚來,因為她知道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沈大哥,我——」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喉間有多乾澀。雖然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不過旌蔽所投射而來的目光,以及那張不曾回望她的孤絕沉顏,都讓她明白此刻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
這時,見她已冷靜下來的旌蔽竟又把藥碗重新遞回給欲要離開的易井榭。
易井榭一怔,愣愣地接過藥碗,一臉困惑地看著旌蔽無言地指指她手上的藥碗,又指指榻上的沈胤醉。
易井榭會意,隨即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他。
旌蔽見她接下這份困難的工作後,也識相地離去。
易大美人,想拯救你爹,就得靠你自己羅!
小心翼翼地坐到榻邊的椅上,易井榭舀了一匙藥汁,直湊到他面前。可以看出她還是很緊張,因為沈胤醉再不張口喝下,那黑褐色的汁液極有可能會統統貢獻給他身上的那條被子。
沈胤醉先是盯住持著藥匙的顫抖小手,再慢慢抬起眼,瞪向瞬間垂下眼睫的易井榭。
完全沒有任何預兆,沈胤醉就這麼抬起手,抓住她持藥匙的皓腕,然後再低首喝下。
登時,易井榭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柔美的動人光澤,不過,她很快地將這份感動給隱藏起來,因為她不想破壞此刻這種不曾有過的微妙感覺。
突然間,一道詭異的視線震回了易井榭稍稍抽離的意識,她一愕,隨即滿臉尷尬地朝他一笑,「對、對不起。」好窘喔,她竟然傻傻地望著空匙發呆,根本忘記要繼續餵他喝藥。
感受到他莫測的眸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易井榭卻沒有勇氣回望他,唯有極力平穩住急促的心跳,直到他把藥全部喝完。
「沈——」冷不防的,易井榭因想起什麼而及時收住口,「我、我不該再喚你沈大哥,而是裴——」
「我不姓裴。」沈胤醉面一沉,冷冷截斷她的話。
早在裴彥臬為權為勢而棄自己的親生兒子時,他就不姓裴了。
「沈大哥,你躺下來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易井榭,你怎麼會那麼笨。她暗自懊惱地漾起一抹牽強的微笑,一副失魂落魄地拿著空碗欲離去。
一隻手及時扣住她,易井榭驚詫地回身迎視。
沈胤醉依舊沒拿正眼瞧她,不過,有別於前一刻的失落,易井榭卻在此時有了無比的感動。
沈大哥是需要她的。
易井榭重新坐回椅子上,靜靜地陪伴著閉眼休憩的沈胤醉。
在確定他已入睡之後,易井榭難掩心中對他的那份深濃情感而緩緩俯向他那張格外俊美的柔和俊龐,然後烙印下她最深情的一吻。
「沈大哥,榭兒愛你……」
旌蔽有點頭疼。
不,是非常非常的頭疼。
「師爺,我爹到底被你們關在哪裡?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他?」易井榭只差沒雙手合十的跪地求他。
「這、這……」
「師爺,我爹為何會被沈大哥關起來?你快告訴我原因好嗎?」她迫切地想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而且她也隱約猜出爹爹一定跟武越王棄沈大哥母子的這事有極大的關聯。
「易姑娘,其實這件事你遲早也會知道。」
唉!事到如今,不說不行了。
就這樣,旌蔽搔著頭,一邊隔著窗子瞄向榻上的沈胤醉,然後再一邊向她解釋沈胤醉為何會如此痛恨易新的緣由。
聽完後,易井榭瞠大眸子,臉色發白地緊掩住小嘴。
權勢真的有那麼吸引人嗎?
就為了己身的權欲,助武越王奪取夜國江山,爹爹竟不顧情義而狠心派人追殺沈大哥母子……難怪之前的沈大哥常用一種含恨的眸光注視著她,原來自己竟是他的仇人之子。
「易大姑娘,你千萬要冷靜下來。」旌蔽趕緊扶住她。
易井榭雙腳虛軟地搖著頭,無力回應。
呵,猶記得在幾個時辰前,她還對著沈大哥說:她愛他,但現在呢?
天意注定她要為爹爹的過錯而贖罪,所以,她永遠得不到感情的依歸,剎那間,她感覺自己的心底全是一片空蕩蕩的。
「事情還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旌蔽意有所指地拍拍她的手。
「是嗎?」她輕笑一聲,笑裡竟是絕望與迷惘。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至少你那個該死的爹還活著呀。」
「信心……」
「對,信心,你想想看嘛,你爹能活到現在,原因會是出在哪裡?」旌蔽對她眨眨眼,明示暗示一起來。
「原因……」易井榭突然一愣。迷離的嬌顏淨是不解。
「哎呀!這還需要想那麼久嗎?原因當然是出在——」
「旌蔽。」刷的一聲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沈胤醉面色雖顯疲倦,然而瞪視旌蔽的一雙眼卻仍是湛黑犀利。
「嘿,嘿嘿,老大,你起來了呀。」旌蔽猛對他傻笑。
「這裡沒你的事。」沈胤醉一臉森漠地趕走多嘴的旌蔽。
旌蔽以眼神鼓勵易井榭要勇敢後,才摸摸鼻子退場。
沉默,頓時籠罩著門外的二人。
縱使心中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每回到口的話,都因為她猶豫太久而無法成聲。
也因此,易井榭倍覺自己萬分無用,不僅愧疚到眼都不敢抬,甚至連一句最起碼的歉言都說不出來。
易井榭下顎簡直快抵到胸前,而垂落在兩側的青蔥手指更反應出她內心的掙扎無措而不自覺地攥緊。
沈大哥為何也不說話?
呵,她想假如這時候的沈大哥能夠給她一劍,那她就可以立即脫離這種煎熬,不必處在這兩難之間。
「沈大哥,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但如果打了我或是殺了我能夠讓你不再那麼難過的話,那你就快點動手吧!」易井榭的翦眸冷不防的直視他,細若蚊鳴的聲音飽含著她的無怨和無悔。
「殺了你,就能解決一切嗎?」沈胤醉的嗓音,粗嗄而不穩。
她說的真簡單。
「難道殺了我爹,你的怨恨就會因此而消失嗎?」
「不可能。」
旌蔽說得對,他必須找出仇恨的源頭,然後徹底消滅它。
不可能……天哪!沈大哥到底要多少人死在他面前才會甘心。易井榭失望地別開眼,不再看他。
沈胤醉難以接受易井榭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模樣。
哼,她那副表情是什麼意思?
是誰在他耳邊說愛他的?
「易井榭,你把我沈胤醉看成什麼人了?」他以為她是瞭解他的,原來……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
「一個嗜殺成性的山賊頭子?」
「我——」不要問,她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哼,回答不出來是嗎?」他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硬逼她看著他。
「之前的我,或許是這麼想,但現在我——」
「易井榭,你是個騙子。」她一句無心之語,重創了沈胤醉的心。他貼近她耳畔,逸出十分冷情的低語後,猛然推開她。
「不,我不是騙子,我不是……」她突然驚恐地加以否認。
她是否說錯什麼,或者是想錯什麼了?
「你馬上給我離開山寨。」沈胤醉異常平靜地轉身冷道。
「不!」易井榭猝然失聲大喊:「我不要離開山寨,更不要離開你!」她驚慌地想抓住他的臂膀,但沈胤醉卻立刻揮臂震開她。
「滾!」
「不,你不能趕我走,不能的……」她痛徹心扉地不斷搖頭。
「易井榭,你知道我能的。」過分冷漠的頎長背影,此刻散發著一股絕對陌生的疏離感。
她真的傷了他!
但他為何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留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