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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頁 文 / 宋思樵

    范以升也放下他的憤怒反過來幫忙敲邊鼓了,「小唐,你別推托了好不好?難不成——你要我們兄弟兩個一塊跪下來求你嗎?如果你好意思,臉皮夠厚的話!」

    被他這麼一激一羞,唐越霖也倏然放下他心頭的枷鎖,「好吧!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以農,謝謝你的寬宏大量,更希望你能順利找到商珞瑤,和她誤會冰釋,破鏡重圓。」

    范以農露出一抹成熟而自信的笑容,「我會找到她的。」

    范以升挑起嘴角又開始硬起來,「哥,可別太有把握啊!除非你快馬加鞭,加緊腳步,否則,人海茫茫,千里尋妻可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

    范以農雙眼熠熠生輝地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淡笑道:

    「我會的,你忘了我有『三隻腳』嗎?腳程不快行嗎?」

    范以升聞言不禁和唐越霖面面相覷了一秒鐘,然後,他們發出一陣響徹雲霄的朗聲大笑,笑得盛威企業集團六樓的高級主管個個驚慌失措,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第十一章

    商珞瑤被范以升藏匿在迎翠山莊整整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她在薛碧如溫柔而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已慢慢恢復了元氣。

    可是肉體上的健康並沒有為她帶來心靈上的任何的安慰和補償,她的心緒依然是粗亂如麻,依然是浸淫在一片寒風淒雨的蕭瑟中。

    面對她的意興闌珊和落落寡歡,薛碧如一直保持著緘默而觀望的態度,從來不碰觸任何敏感而危險的話題,他甚至連范以農三個字都未曾提及過!

    因為,她不想在商珞瑤脆弱纖細的心靈上再砍上一刀,更不想冒險逼走她。

    但當今晚她端著一碗人參雞湯進到客房,面對著商珞瑤那張攢著愁眉,不勝憔悴淒楚的容顏時,她不由從喉頭發出一聲輕歎,感觸萬千地念著宋朝詞人晏殊的一闋詞: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珞瑤,這是我最鍾愛的一闋詞,如今用在你身上,你覺得如何?是不是心有慼慼焉?」

    商珞瑤淚眼凝注地搖搖頭,「薛阿姨,你何苦刺挑我呢?你明知道我心裡的痛苦啊!」

    薛碧如走到她床側坐下,伸手握住她那微涼的小手,定定瞅著她,柔聲說:「是的,我是知道你的苦,但你的苦能比得上我這個做母親心裡那份無以名狀,糾葛了長達三十年的苦楚嗎?」

    商珞瑤大大震動了,「薛阿姨,您——您該不會是指——」

    薛碧如眼中慢慢浮現著點點閃爍的淚光,「是,我的確是想告訴你,我並不是以農的繼母,我是他的生身母親,一個有苦難言,被愧疚和痛苦折磨了將近三十年卻不敢和兒子相認的母親。」

    「為什麼?為什麼您要一直瞞著以農,而寧願讓他叫您薛阿姨呢?」商珞瑤惻然地望著她。

    「這件事不僅是以農不知道,就連以升也一直被蒙在鼓裡,這是一件典型的、富家之愛的悲劇,更是以農他身為范家長子最大的不幸。」薛碧如酸楚盎然地歎了口氣,眼中漾起了一層朦朧的水霧,「說到這件牽連將近三十年的悲劇和秘密,就不得不從我和以農他爸爸範文輔的戀愛開始談起。我認識範文輔的時候,還是個正在銘文商專就讀的女孩子,那時我才十九歲,我是在一個偶然的實習機會中認識他的。那時候,他是個剛從日本留學回來,接掌家業的年輕企業家,也有個早在受完大學教育就迎娶進門的妻子,一個在雙方父母做主下娶進門的嬌妻,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完全被他的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吸引住了,等到我已經陷得不能自拔的時候,才知道他原來早就有了妻室,可是,一切都太遲了,我已經失身給他,並且懷有以農了——」她說到這,眼中的淚意更清晰了,悲苦交集的滄桑往事完全揪緊了她那顆酸楚的心。

    「他知道我懷孕之後,並沒有像一般有外遇的男人一樣極力勸我拿掉孩子,他反而苦口婆心、絞盡腦汁勸我生下孩子,他說,他會完全對我和孩子負起責任的,他並不愛他的妻子,他娶她完全是聽從父母之命。我被他弄得六神無主,又因為割捨不下這份刻骨銘心的初戀,我答應他生下孩子,後來才知道,他之所以費盡心機要我生下孩子,完全是因為他的太太不能生育,抱孫心切的父母早就勸他娶細姨了,事情演變成如此,我也只有順其自然、聽天由命了。於是,我辦了休學,在他的安排下,住進新店的一棟花園洋房安心待產,生下以農之後,孩子被范家帶走,報在原配夫人的名下,而我則黯然神傷地再回到學校裡繼續未完的學業。四年後,他的妻子死於乳癌,他奉老人家的命令,把我這個長孫的母親娶了回去……」她牽動一下嘴角,淚光迷濛地望著顯然被這個故事撼動的商珞瑤,接著無奈而嘲弄地說:

    「你相信嗎?那是我自生產後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而——範文輔竟然不准他喊我媽,他讓孩子叫我『薛阿姨』,而且,不讓我接近他、照顧他,更令人悲憤而生氣的是,他居然給以農一再灌輸一種顛倒是非的觀念。他說死去的妻子才是以農的媽,一個乖巧而勇敢的男孩子是不會一天到晚沾著媽媽的。他完全不讓以農和我親近,更殘酷地剝奪了以農純真可愛的童年生活,你知道嗎?他不准他擁有任何童玩,更不准他飼養小動物,同時——更進一步控制了他的喜怒哀樂,理由只是為了他要鍛煉出一個出類拔萃、與眾不同的接班人。我完全被他加諸在以農身上的恐怖教育和思想嚇壞了,嫁給他之後,我才發覺他竟是一個殘忍現實的唯物論者,在他的腦海裡只有利害關係,沒有半點溫暖的人性,如果他曾經有,也早被強烈的企圖心和追求成功的狂熱給吞沒了,我傷心欲絕,在幾度抗爭無效的情況下,只有轉而保護我的第二個兒子以升。我對他吼著抗議,說他已經毀了一個兒子,不能再毀了第二個!他對我的抗議完全不擺在心裡,因為——在他眼裡只有長子才有價值,我害怕以升也會被他偏執的人生觀影響,所以,我一直把他保護在我的羽翼下,讓他擁有一個健康、自由、活潑的童年!」

    「這就是為什麼以升會成為一個浪漫風趣、才華縱橫的藝術家的原因?」

    ——商珞瑤感慨良多地說,絲絲晶瑩的淚光在她眼睛裡閃耀著。

    薛碧如痙攣了下,歉疚沉痛的感覺湧塞心田。「是的,可憐的以農,就因為四年的阻隔,我完全沒有辦法打進他幼小敏感而受盡控制的心靈裡,你知道他父親從來不准他哭嗎?即使在他被嚴懲、倍受委屈、害怕的時候也不准掉一滴眼淚嗎?所有小孩喜歡、熱衷的遊戲活動他完全都被剝削殆盡,範文輔最常對他說的一句話就是:『你是我範文輔的接班人,你一定要比其他孩子優秀,你不能丟我們盛威集團的臉。』他從幼稚園到研究所讀的都是一流的學府,寒暑假,當別的孩子都在縱情享受假期的狂歡和自由時,他卻被他父親安排到其他國家接受各種嚴密而繁複的領導教育。記得有一回,那時候他才十歲,他瞞著範文輔偷偷養了一隻狐狸狗,卻不小心被他父親發現,他震怒地打了他一頓,第二天就叫傭人把狗扔掉了,他難過了整整兩個月,我看在眼裡心如刀割,悄悄買了一隻杜賓狗送給他,範文輔知道後,大發雷霆,指著我破口大罵,威脅我如果再敢干涉以農的事,他就要趕我和以升出去,不准我們再踏進范家大門一步,完全不在乎地跟他爭執,可是以農卻被嚇壞了,他馬上送走杜賓狗,求他父親不要生氣,不要送走我和以升——因為,他是那麼喜歡我們……」薛碧如語音被洶湧的淚意梗住了,她難掩悲傷地低低啜泣起來。

    商珞瑤見狀,連忙含淚抱住她,輕輕替她擦拭淚痕,「媽,你不要激動、傷心,慢慢說吧!」

    薛碧如震動萬分地抬起淚眼望著她,「你!珞瑤,你肯認我?」

    「你是以農的母親,不是嗎?」商珞瑤柔聲說。

    「噢!珞瑤!」薛碧如熱淚盎然、激動萬分地緊緊擁抱住她。

    過了好半響,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翻騰複雜的情緒,清清酸意哽咽的喉頭,「珞瑤,你真是一個善解人意、冰心慧質的好女孩,以農能娶到你,真是他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只可惜——」

    「媽!你別說了——」商珞瑤心煩意亂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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