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小林子
「快!把這盜官印的欽差要犯拿下了!」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喊著。
准盜了你家的宮印!簡直是胡說八道亂栽贓!
祭出胭脂刀。帶上面具的冷雁智,終於動了肝火。
胭脂刀在燈籠前,綻著妖艷的光芒。
「抱歉了。見過這把刀的人,我已經不能留活口。」冷雁智冷冷說著。
小紅抱著那厚重的裙擺,終於跑到了大廳。掛滿了紅色喜字、喜氣洋洋的大堂裡,染著的是更加驚心動魄的,鮮紅的、暗紅的人血。
小心避開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首,小紅一步一步往門口艱難地移動著。
「救命啊!」淒厲的聲音遠遠傳了來,小紅一個發顫,腳就軟了下來、跌坐在地。
「救命啊!」聲音越來越近了,小紅忍不住緩緩地轉過頭,向後看去。
穿著官服的人,披散了一頭黑髮,正往大門口沒命地跑去。
腳下連看也沒看,踩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首,直到最後,在小紅的面前,被一隻腳絆了一下。
就在那人尖叫跌倒的一瞬間,一道紅光就劈了下來。
在那兩半的屍首之間,噴灑著的血霧之後,小紅看見了一張滿臉疙瘩、病態蠟黃的臉。
「殺人啦!」小紅放聲慘叫著。那鮮血灑在她臉上,她嚇都嚇壞了。
紅光一顫,刀尖架在了小紅的頸上,帶出一條血痕。
「別殺我!別殺我!」小紅哭喊著。
冷雁智遲疑了一會兒。
她見到了自己的刀,要是消息一走漏,他們的行蹤只怕就要曝光。
刀鋒,更進了一分。
「求求您大慈大悲,救救小紅,老婦這輩子、下輩子,為您作牛作馬,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冷雁智沉默了片刻。而那尖叫著的女孩,也漸漸收起了震耳欲聾的嗓音。
「求求您了……今天的事情,我全都沒看見啊。求求您了,放了我一條小命,家裡還有個年邁的祖母等我奉養晚年哪。求求您了……」
女孩那還有些稚嫩的聲音哀哀求著,冷雁智的刀,也緩緩收了回。
「求求您了,大爺,求求您了。小女子必定替您立個長生牌位,早晚供奉。」小紅哀哀泣著,在冷雁智收回刀的時候,開始朝著冷雁智叩著首。
「要是我聽見了什麼流言流語,就拿你們的命來抵。」
「是,是,是,小紅不敢,小紅不敢,小紅必當守口如瓶……」女孩低聲喊著,一面繼續拜著。直到再也沒有聲音從她身前傳來,女孩才抬了起頭。
除了那滿堂的屍首,就再也沒有那怪人的身影了。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世間一般。
「天!小紅!你……沒事!」老婦欣喜若狂地把愛孫抱到懷裡。
天亮了以後,才知道張府出了這麼大的事。而她的愛孫,卻奇跡般地逃過了一劫。
「竹仙保佑,一定是竹仙保佑!」老婦感激涕零地哭喊著。
「可不是啊,一定是竹仙保的佑。」一個村民在旁邊附和著。
「不過,你看見了強盜沒有,幾個人啊?長什麼樣子?」另一個村民好奇地問著。
「就是啊,就是啊,看見了沒?」幾個人也同著。
沉默一會兒,小紅緩緩地抬起了頭來。
「不是強盜,是竹仙啊。昨夜竹仙下了凡,那些人冒犯了他的大駕,就叫他給剪去了命。」
然而,那個聲音,後來想想,是熟悉的。
總是在正午時分來到村裡,然後在夕陽西斜的時候離開。
他就是竹仙嗎?
……不是的,絕對不是的……
因為,若真是仙人,他的眼神,不會是如此的寂寞……
張大地主一家子慘遭不測。
然而,儘管應該讓死者人土為安,卻也沒人敢靠近那宅邸。
親耳聽見小紅繪聲繪影的,那竹仙絕對不只是個大慈大悲、普渡眾生之類的神仙。
為了避免得罪他老人家,對於那些冒犯的人,村民們沒一個願意冒著被當成跟他們一道的風險,替他們收斂。
再說,在這個吃也吃不太飽、穿也穿不太暖的小村,誰肯花上一副棺材十兩銀的天價,替他們收屁。
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等到山另一頭的縣太爺發現自己師爺沒有回府,而派出了幾個捕快前來一探究竟的時候,已經是過了三天。
在那間彷彿人間地獄的宅邸裡,除了腐爛的屍體以外,還有著令那些捕快為之心寒的線索。
大約有三個,當時也許還沒死透的犧牲者,憑著他們的鮮血、以及最後的一口氣,在宅裡的柱上、池塘的石邊、自己身旁的地板上,寫了個一模一樣的字。
鬼。
當捕快們徵召當地村民的板車,以便把屍首運回時,那些雖然有些襤褸、然而卻神采奕奕的村民,在聽見這個命令時,就像是遇見了惡鬼一般,遠遠逃了開。
「抗命者,要送官的,」捕快頭頭大喝著。G`*C?]
回應他的,是擺了快一個月的雞蛋,以及爛到可以用來施肥的青菜。
「這等賤民!將我朝廷的顏面置之何地了!」
遠遠的,從繁華之地被貶到這窮鄉僻壤的縣太爺氣炸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兼又肚裡藏著一攤「懷才不遇」、「突遭橫禍」的怨念,召集了府裡所有的人馬,遠迢迢地趕來這個還不到兩百人口的小村。
自然,除了那村民速遠避開的宅邸,並沒有容得下縣太爺一行人的大屋。所以,縣太爺命令手下著手清理,自己卻也遠遠逃開那嘔人的屍臭。而那幾個捕快,當時見到了血字的捕快,自願保護縣太爺,也不想再進那鬼影幢幢的凶宅。
大搖大擺溜躂在村裡的縣太爺,一邊巡察著那些不服王命的村民,一邊喃喃抱怨著自己的歹運。要不是遇見那歹人,將自己的官印給盜了去,今日他用得著來這等酸氣沖天的小村莊宣揚王命?
「臭死人了。」經過了一個殺豬的檔口,縣太爺掩著鼻、皺著眉,快步走過。
「這等的李子是要怎麼吃的!」縣太爺口渴要買鮮果,看到那營養不良、乾乾扁扁的李子,就是一陣暴跳如雷。
「連間茶樓都沒有!哼!」
縣太爺浩浩蕩蕩巡視了一圈,卻沒有發現那鄙夷的、仇視的眼睛,一雙雙地盯在他的背後。
「咦?連間也這麼不像樣!」縣太爺腳酸,見到了一間就要坐下來歇息。然而,那村裡唯一的宇,卻是蛛綱塵封。而且,就連那唯一的道士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連神佛也不敬,這座村子真是太野蠻了。」縣太爺深深皺起了眉。「不親眼看看,果然不知道這民風已然變得如此。看來,不好好整頓一下是不行的。這名聲要是傳了出去,說我這父母官不管教百姓、讓那天威蕩然無存,我可是受不起這罪名啊。」
縣太爺搖晃著腦袋走開,捕快為免再度遭受村民的攻擊,也緊緊跟著。在他身後的村民,排在街道兩邊盯著他們、合掌低聲咒念的情形,更是讓捕快們想起一些邪教的儀式,而全身冒著冷汗。
「縣太爺,這村子好像真的怪怪的。」一個捕快低聲說著。
「怪?什麼地方怪?」縣太爺不耐煩地問著。要命啊,這鬼天氣,連碗冰鎮酸梅湯都沒有。
「好像,有種妖氣。」捕快說得更是低聲,不料還是被鄰近的一個村民聽見了。
當縣太爺走過了以後,那村民的低聲咒罵就飄進了那捕快的耳裡。
「又是個不要命的,敢說他老人家是妖……難保過兩天又給斬死,永世不得超生……」
當捕快猛然回過頭的時候,那村民正也合掌咒念著。
「縣太爺,這村真的不對勁,要不要從咱們城裡請個道士……」
「胡說八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是,縣太爺……」兩個捕快回過了頭,長長的街道兩旁,那些眼裡閃著莫名光芒的村民,真的是讓人打心底害怕起。
今天,好像來了個官。
冷雁智手裡拿著包果子和豬肉,正在跟個婦人訂衣裳。
瞄了那官一眼,冷雁智在那婦人的遵遵詢問之下,回這了頭。
「我要兩套,下次再來取。不要趕,針腳縫細一點,衣料要挑軟一些的,來不及的話我可以再等一段日子,尺寸的話……」
話還沒說完,一個小男孩就撞到了自己的腳,臉朝下地栽了個大觔斗。
「對不起,大哥哥,」小男孩稚嫩的嗓音高聲喊著。
「沒關係,小心點別再摔倒了。」忍著笑,冷雁智彎了腰,把那還趴在地上的小男孩一把扶了起。
眼見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又走了開,冷雁智輕輕笑了。
「好可愛的男孩子。誰家的?教得真好。」
「就是黃大嬸那一家子囉。」婦人一邊用著自己才看得懂的符號記著冷雁智剛說的尺寸,一邊回答著。
「這樣啊……」
「看客倌儀表堂堂的,這針線活兒,沒人替客倌做嗎?」
「大嬸你也想替我說媒嗎?」冷雁智拿起個棗子、倚著婦人的門旁開始吃了起來。這村裡自然沒有布店,經人介紹,才找到個替人做針黹的寡婦。為了避嫌,寡婦是站在門邊跟冷雁智說著話的。等著寡婦慢條斯理記著的同時,冷雁智看見了那小男孩又巍顫顫地走向了那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