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小林子
「對了,師父他……他……到了莊裡了嗎?」
謝衛國緩緩搖了搖頭。
「行蹤不明。」
「進來。」
陳神醫才剛走到屋口,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陳神醫進了門。
床上躺著個人,傳說中的死人。然而,卻下像是個應該腐化的遺體。
陳神醫掃視了床上的人一眼。
然後,接著的,便是那位身旁的「瘋子」。
眉清目秀……不,簡直就可以說是極其俊麗,然而,他的眼神,卻是哀絕以及瘋狂的光芒交替閃著,讓陳神醫不自覺得有些替他惋惜了起來。
死者已逝,而生者卻也隨著死者一起下了黃泉。
「師兄他已經睡了一個月,怎麼樣都叫不醒。」冷雁智看著趙飛英,柔聲說著。
陳神醫瞧了冷雁智一眼,沒有說什麼。坐在他身旁,診起了趙飛英的搏。
其實,一拿起趙飛英的手腕,陳神醫心裡已經有了譜。
「是中了毒,還是生病?……我想,是中了毒吧……」陳神醫喃喃說著,冷雁智的眼睛,漸漸轉到了陳神醫的臉上。
「是的,大夫,師兄是中了毒。剛開始,全身都發了黑……」說到這裡,冷雁智似乎承受不住,身子微微晃了晃。
「嗯……全身發了黑……然後呢?這黑,是怎麼退的?」
冷雁智收斂了精神,強自振作。
「約莫遇了三日,便退了……」
沒有說的,是當時的自己已經找好了兩人的葬身之地,正待追隨趙飛英於地下之前,發現了趙飛英身上的顏色已經退了去。驚喜交集的他,抱著趙飛英便是上了竹山,然後就是從各地搜羅名醫。
陳神醫沉吟了一會兒,微微掀了掀趙飛英的眼皮,然後便望向冷雁智。
「貴師兄因為中了毒,所以才昏迷不醒。等這毒退了,自然會醒。」
有如荒地降下了甘霖,冷雁智捂著嘴,大顆大顆的眼淚便掉了下來。
「這是一種西域奇毒,叫做幻水,是由五毒五蠱煉製成的。中毒者,會陷入死亡般的昏迷,就連呼吸也會停了。」
冷雁智看著趙飛英,那眼裡的熾熱,讓陳神醫幾乎不敢繼續說下去。然而,鼓起了勇氣,他還是說了。
「解救的法子……很遺憾,據說無人能解,只怕就連傳說中,蝴蝶谷中的薛神醫都沒有法子……」陳神醫十分遺憾似地搖了搖頭。
冷雁智只是極其失望地注視著隙神醫。
「那,難道真沒人解過?」
陳神醫又搖了頭。然而,冷雁智那冀求的眼神,卻讓他心腸一軟。
「據說,這毒,是自己解的。端看當時下藥的人,下的劑量而定。短則三天,長則三十年,沒得准。」
「是嗎……是嗎……太好了……太好了……」冷雁智又是狂笑、又是狂哭地摟著趙飛英,甚至情不自禁地把唇灑在他冰冷的臉上。
「師兄,師兄。你快醒來,雁智不跟你嘔氣了……雁智一定會每天陪著你、盯著你,不再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不再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師兄……師兄……」
陳神醫悄悄地退了出去。
直到冷雁智送他們一群人下山,各人正常自行離去之前,黃大夫用極為欽佩的眼光看著陳神醫。
「果然不愧神醫之名,竟連死人也能讓他復生啊。」
陳神醫只有微微搖了頭。
「藥石可救之病,只有三成。藥石可緩之苦,只有六成。然而……為何老夫醫術不精,仍被稱作神醫之名,大家知道嗎?」
眾人只是疑惑地搖了搖頭。
「醫者醫人,不只是醫病,更要醫心。當身上之病不得當之時,我們能做的,唯有去醫他的心……莫要怪老夫仗著年邁多言……就連真正的患者是誰,都分不清的大夫,留在世上只是徒然糟蹋口糧食罷了……」
第八章亂雪將雨
蕭子靈又是一副哀痛欲絕的樣子,謝衛國身負意外的「重責大任」,也心煩意亂。
「是我害的……」蕭子靈繼續喃喃念著。
「別吵……再吵我頭要爆了……」本來應該要安慰人的使者,自己愁眉苦臉了起來。
「是我害的……師叔……」蕭子靈癟著嘴,開始抽抽咽咽地啜泣著。
「嘖,人死不能復生,你哭瞎了眼也沒用。拜託拜託,省點力氣,幫我想想他們會到哪兒去了,我可不想看到他們曝屍荒野……」謝衛國嘴裡是不耐煩的語氣,然而心裡又何嘗不是悲憤交集。說到最後,語聲竟然也有些哽咽了起來,逼得他轉過了身去,不再說話。
蕭子靈擦了擦淚水。
謝衛國保持著沉默,直到室內安靜到連屋外枯葉飄落下地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然後,他大口呼吸著……
「我要把他碎屍萬段!」謝衛國突然大吼,站起身隨手抓起了茶盞,就往地上一擲。
巨大的聲響,蕭子靈被狠狠嚇了一跳,不自覺得往後退了去,一雙眼睛只睜得老大。
登時,大隊的御林軍連同玄武帝都闖了進門。
「怎麼了?」玄武帝擔心問著。
謝衛國只是怒目而視,眼中閃著冰冷的殺意。
御林軍悄悄拔起了刀,靠在玄武身旁。
「謝大俠?」玄武疑惑地喚著。
僵持了一會兒,謝衛國突然失笑了一聲,眾人只有驚愕。
「你瞧瞧,我又來了。沒事沒事,這叫獅子吼,偶爾喊一喊,對身體有幫助的。哈哈哈。」
謝衛國自顧自地笑著,然而,眾人自然是瞪著一雙疑惑的眼睛。
「小子靈,你知道兇手現在人在哪裡?」謝衛國輕快地問著。
「……」
「下毒的人,你不要給我說忘了!」
「……城西……十二里的荒宅……」
「好啦,沒我的事了,我要先走。小子靈,還賴在床上做什麼,走啦!」謝衛國喊著。
「謝大俠,可是靈兒他身子……」
謝衛國環顧了四周,笑得頗有深意。
「趙翰林的弟子……沒這麼容易就倒的。你說是吧,蕭子靈。」
謝衛國大跨步地走著,蕭子靈蒼白著臉,也跌跌撞撞地跟著。
「別……靈兒,你……」玄武扶著蕭子靈,蕭子重只朝著玄武微微搖了頭。
「讓我去吧,玄武。」
「你身子骨逞很弱,怎麼走得了這麼遠的路?我派轎子送你去,你看好不好?」
「他不是小孩子了,做的事自己知道分寸。蕭子靈,我先去,你來不來隨便你。」
「師叔!」
在蕭子靈的一聲驚叫之中,謝衛國已然飛越了出去,接著一聲輕呼響起,蕭子靈一把推開了玄武,足尖一踏,也跟著飛身而去。
「靈兒!」玄武不由得驚呼了一聲,然而,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
「皇上……如果皇上擔心,是不是讓杜將軍派人追去看看。」
「……」
「皇上?」
蕭子靈強忍著不適,蹣跚追著,而謝衛國嘴裡講得無情,卻也放慢了腳步。
「此處只有我倆,有句話我得說明了。」
謝衛國停下了身子,緩緩回過了頭來。
蕭子靈靜靜看著他,一邊還微微喘著氣。
「既然是犧牲了趙師兄,你才活了下來。那麼,你這樣糟蹋自己身子,難道不怕師兄傷心?將來,下了黃泉總要相見的,到了那時,你拿什麼去見你父母跟我那英年早逝的趙師兄。」謝衛國有些傷心,又有些憤怒。
蕭子靈紅了眼眶。
「叫你糟蹋我趙師兄的性命!若是早知如此,我先前就一掌斃了你!」
「對不起……師叔……對不起……」蕭子靈忍不住哭了出聲。
「程師姐對我好,趙師兄也對我好,可你,蕭子靈,我可沒受過你半點恩惠。今日,趙師兄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你害死了我師兄,我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你是程師姐的孩兒,也同時是趙師兄的嫡傳弟子。你是代替他們活著的,你知道嗎,蕭子靈!」
「可我……可我……」
「言盡於此。之後,管你報仇去、歸隱山林去,想要求取功名也好,繼續練武也罷,我都不管。不過,只要讓我知道你有辱我山莊,亦或是趙師兄的名聲,我就替趙師兄清理門戶!」
蕭子靈微微呆了。
「聽到了沒有!」
「是。」
「好,就這樣。」雖然才剛嚴厲地訓話過,接著謝衛國卻也笑著,撫著蕭子靈的頭髮。
「我不會說話,你別真被我嚇到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你要想的,就是該替他們做些什麼。」
蕭子靈抬起了頭,眼中一片迷惘。
「喂,怎麼變得這麼呆。」謝衛國敲了敲蕭子靈的頭。
「小子靈,你忍心叫你師父屍骨未寒,迄今還不得人土為安嗎?」
「……不,」蕭子靈恍然大悟。
「那麼,你要叫殺害你師父的兇手,逍遙法外?」
「決不!」蕭子靈喊著。
「那蕭家莊呢,你把你莊裡的慘案,都拋在腦後了?」
「……」蕭子靈咬著牙,眼裡充滿恨意的光芒。
「這就對了。快意恩仇,江湖不就適麼回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謝衛國朗聲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