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小林子
蕭子靈的雙眼微微紅了。小小的嘴張了張,一口一口勉勉強強把藥喝了入腹。
吃完了藥,蕭子靈倒頭就要睡了。
「別……等一下,先吃點東西……」
折騰了好一陣子,從未服侍過別人的玄武,累得眼皮幾乎都要睜不開了。找小二要來了熱水,把兩人身上的塵土、污血都清洗乾淨,換上了嶄新的衣服以後,望向窗外,天已經微微暗了。
蕭子靈已經熟睡了,玄武實在也撐不下去,就著桌子,一閉上眼皮、就再也不想睜開。
蕭家莊還有上百具的屍身沒有收斂,明兒一早,喂靈兒吃完藥了,得趕快去辦。否則,只怕都要腐壞了……
這一覺就過了中午,窗外燦燦的日光射了進來,玄武不自覺地伸出了手遮在眼前。
什麼時辰了?
玄武站了起身,伸了個小小的懶腰,發得渾身又充滿了精力。
好,喂靈兒吃完藥以後,就趕快回蕭家莊。
誰知,才一轉身,玄武的臉色登時泛白。
靈兒呢?
床上空空蕩蕩的,連放在一旁的紫稜劍也不見蹤影。
這一驚非同小可。
唯一想得到的地方就是蕭家莊了,玄武顧不得空腹的不適,提劍直奔。
要是靈兒在半路昏倒了……要是遇上了昨日的刺客……要是看見了滿莊腐臭的屍身……玄武越想越是擔心,腳步也就更快了。
終於,在半路看見了坐在樹下不住喘氣的蕭子靈,玄武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靈兒,我們回去客棧休息吧。」玄武在蕭子靈面前蹲低了身子,柔聲勸著。
蕭子靈舉起了紫稜劍,玄武注視著蕭子靈的雙跟,沒有閃避。
劍在中途就停了下來。
「你要殺就殺吧,我早說過這條命是你的了。」看著蕭子靈,玄武低聲說著。
蕭子靈站起了身,自顧自地走往蕭家莊的方向。
玄武歎了一口氣,跟在蕭子靈身後。
不到一刻,蕭子靈的步伐慢了下來,身子也開始搖搖晃晃的了,玄武抱起了蕭子靈。
劍是沒有砍下來,不過那雙憤怒的眼睛彷彿也可以殺人。
「你休息一下,我抱你回蕭家莊。」玄武向懷裡的人兒說著。
蕭子靈轉過了頭。
遠遠就聽見了哭聲。
玄武一驚,抱著蕭子靈就是連忙往附近的樹旁閃去。
蕭家莊外,數以百計的人或站或跪,把蕭家莊圍得密不通風。
痛哭聲、咒罵聲,以及馬匹的高聲嘶鳴,伴著一具具抬出的屍首,構成了一副悲淒的象。
「師尊!」一個五十歲出頭的女子屍首被抬出之後,其中一群身穿黑衣的年輕人立刻就圍了前,紛紛跪了下來。
「師尊,您死得好慘!徒兒一定會為您報仇,把兇手碎屍萬段,」一個女子尖聲大叫。N,J2ZF8u)y
一片如雷的附和之聲登時響起。玄武緊抱著蕭子靈,肌肉緊繃到連傷口都裂開了,染得蕭子靈衣服血跡斑斑。
然而玄武卻沒有發覺自己淌血的傷口。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的景象,如果一有狀況發生,必須立刻飛奔而逃,一點也不能大意。
「師父!」當一具蒼老而帶著白髮的屍身被抬出來之後,一批身穿藏青色長袍的弟子也立刻圍上前。當他們看見斷成兩截的淒慘屍體之後,號哭之聲更是壓過了眾人。
「這裡有新造的墓!」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玄武大驚,莫要讓這批刺客褻瀆了蕭莊主夫婦的遺體。蕭子靈不安地想掙脫玄武的懷抱。
「乖,靈兒,別動。」玄武低聲說著。「你別出聲,我們靠近一點看看情況。」
心臟的聲音大到讓玄武甚至害怕會因此洩漏了行蹤。
然而,稍稍走近之後,邵發現蕭莊主夫婦的遺體已經被挖掘了出來,抬到了莊外。遺容沒有改變,只是蒙上了一屠砂土。
蕭子靈就要哭出了聲音,玄武連忙摀住了蕭子靈的口。溫熱的淚水流到了自己手上,玄武把蕭子靈摟得更緊了。
「是她!就是這個娘們!」一名胸前包紮了層層白布條的男子悲憤地喊著。心情激動到-邊痛哭、一邊咳血。
「這個鬼!拿著一把紫色的怪劍!就是她殺了五個掌門人!」敢情這位仁兄是昨夜浩劫的悻存者,不過,看來也不久於時日了。
「師兄!」幾個十分年輕、身穿淡黃色長袍的少年,手忙腳亂地搶救著即將斷氣的男子。
頓時之間,幾百雙怨恨的雙眼死盯著蕭夫人的屍身。
一名弟子走了出莊。
「如何?」一名約莫四十出頭、身穿道服的男子問著,
年輕的弟子搖了搖頭。
「逸真道長,沒有發現玄武太子的遺體。」
男子撫了撫發。
「你們,往附近的鎮上打聽打聽。」幾名弟子領命而去。
「至於這兩具屍身……」
「道長,弟子有話要說。」一名灰衣弟子喊著。
「請說。」
「今日在埸的人中,以道長的輩分最高,請道長為眾弟子主持公道!」
「什麼公道?」
「諸位掌門慘死在這名女子手裡,不將這名女子碎屍萬段,弟子無法心服!」
群情漸漸激動了起來。
眼看蕭氏夫婦就要受辱,玄武緊咬著唇,蕭子靈嗚咽的哭聲從掌縫裡微微漏了出來。玄武自認不敵眾人。若是孑然一身,以蕭氏夫婦的大恩,就算是被亂刀砍死,也要強出頭的。然而,懷裡的男孩是蕭家唯一殘存的血,就算自己冤沉入海,也得先將蕭子靈托付給一戶好人家。
抱起蕭子靈,不顧懷裎男孩的瘋狂掙扎,玄武運起了全身的功力、足不點地狂奔而去。不管如何,不該再讓他看見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悲慘景象了。
從黃昏跑到天黑。
玄武不敢往鎮上去,情急之下只能沿著溪旁跑向森林深處。
直到天色暗到再也看不見眼前的路,玄武靠著一棵大樹,虛脫地坐倒在地。
放開了蕭子靈,玄武提心吊膽盯著男孩,深怕等會兒一眨眼,蕭子靈又會不見蹤影。
蕭子靈推開了玄武,走到約莫五步遠的地方,抱著頭坐了下來,不發一語。
「靈兒……」玄武呼喚了一聲,蕭子靈沒有理會。
玄武在心中輕歎。也罷……我本是該讓他恨著的……
夜風吹起,沁涼入心。
從樹梢灑下的月光裡,蕭子靈小小的身子已腔縮成了一團,似乎正冷得發抖。
玄武脫下了自己的外袍,悄悄走了過去,披在蕭子靈的身土。
「對不住,現在還很危險,我們不能生火。」玄武柔聲說著。
蕭子靈沒有反應。
玄武有點擔心蕭子靈的病,卻又怕他生氣,兩權之下,幾乎是戰戰兢兢地把手貼在蕭子靈的額上。
看來是沒再發熱了……
蕭子靈把玄武的手撥了開。
玄武苦笑,走離了三步,在蕭子靈的上風處坐了下來,想幫他擋一點冷風。
蕭子靈把身上的袍子扔了出去。
「靈兒……你這又是何必……」玄武無奈地說著。
蕭子靈還是沒有說話。
把外袍撿了回來,玄武幾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寒風依舊刺骨。玄武拿著外袍,站在蕭子靈身旁,正待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就只能呆呆俯視著始終沒有抬頭的蕭子靈。
小小的肩頭微微抽動著。
玄武歎了一聲,蹲低了身子。
「你在哭嗎?靈兒。」
於是,微弱的低泣聲漸漸變大了。蕭子靈也知道危險,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嘴,但是卻仍然不可抑制。
玄武輕輕地把蕭子靈接在胸前。蕭子靈的臉貼著玄武的內裡,玄武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淚水。
「沒關係,想哭就哭吧,我會守著。」玄武輕聲說著,把袍子又蓋回了蕭子靈身上。
於是,蕭子靈抱著玄武,開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爹……娘……」極度壓抑而嘶啞的哭聲,聽得玄武眼中一酸。
抱著蕭子靈,緩緩撫著他的背。玄武知道,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讓蕭子靈能好好哭一場。
夜更深了。
「知道嗎?其實我也跟你一樣。我從小就沒有了母親,母后對我雖好,卻總是疼不入骨。我知道她恨我,因為我不是她生的,而她永遠也沒有辦法有自己的親生孩兒。她遵守著一個作為皇后的禮規,盡心盡力撫養一個太子,不過,她從未想過做個好母親……」
蕭子靈沒有說話,玄武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正靜靜聽著。
「至於父皇……小時候,他十分疼我,把我當心頭肉呵護著,但是九年前,他漸漸疏遠我了,也漸漸不問政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還是有來看我,不過,我就是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蕭子靈還是沒有說話。
玄武緊緊抱著蕭子靈。
蕭家莊外
面對群情激憤的各門派弟子,逸真道長撫了撫鬚。
「切莫衝動行事。請各位稍待片刻,本道自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等?道長,我們為何要等!」幾個弟子不服。
「我們要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