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小林子
最先,男孩露出了驚慌的神情往後退了幾步。然而,才剛抬起了頭看去,就只是淘氣地吐了吐舌,從樹林裡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負著雙手、一副悠悠然的樣子、一步步晃到了男子身旁。
「靈兒?你怎麼在這裡?」男子本還算是鎮定的臉色此時才變了變。
「你適小鬼也太囂張了!」一名蒙面客怒吼,一刀就是斬向男孩。
男孩連忙一個側跳,閃過了兵器。在己方眾人的驚呼之外,還不忘給了他一個鬼臉。
「我就是囂張,怎樣?」男孩逃到男子身旁,抱住了男子,有恃無恐地叫囂著。
「氣死我也!」一名蒙面客提刀向前,幾名莊師連忙擋了下來。
「氣死了最好!」男孩做了個鬼臉。
「靈兒,怎麼這麼胡鬧?」男子揉了揉男孩的頭髮,小聲地說著。
「爹爹,您看靈兒的暗器用得好不好?」男孩撒嬌著。
「很好。才幾天沒見,又有進步了。」男子的聲音十分溫柔。
「哪裡好了?」一個美婦人騎著一匹棕馬,出現在林邊。身後還有十幾匹騎士,馬上載著一些護院莊師。「力道不足、巧勁不夠、準頭也偏了、時機也不對,我倒看不出有什麼好的。」
眼看橫生變數,兩方人馬都停下了手。
婦人輕輕一縱下了馬,香袖微張、幾縷髮絲迎風揚起,饒是風情萬種、嬌媚動人。
用一條純白的絲質手絹輕輕拭去了臉上的塵土。
「真是的,蕭泰說得也太誇張了,害我急得跟什麼似的。」慵慵懶懶的聲音。
「夫人,你怎麼特地來了。」男子微微笑著。
「妾身不放心相公。」美婦人的聲音嬌柔得彷彿滴得出水似的。
「娘,您終於來了!」伸出了雙臂,男孩蹦蹦跳跳地奔向美婦人。
一名蒙面客眼見情勢不妙,不禁動了挾脅人質的念頭。目光一閃,一柄亮晃晃的刀竟然就往著男孩身上招呼。來勢太快、而且出乎意料,男孩見了那刀鋒,嘴上才剛驚呼著,想向後閃開卻絆了一跤、坐倒在地。眼見利刀加身,就是抬雙臂臂擋著頭,失聲驚叫著。
「無恥!」美婦人低喝一聲。只見女子的身影閃過、兩指一彈,蒙面客一聲驚呼,兵器就脫了手。美婦人伸了手接過,一把鋼刀就架在蒙面客的頸子旁。快得有如疾電流星。
蒙面客一身冷汗。
「對個小孩兒動刀動槍的,你要不要臉。有什麼不順眼的,直接找我就是了。」婦人美眸中滿足憤怒之色,手上那把亮晃晃的刀更是顯得危險萬分。
蒙面客幾乎就要昏去。
「娘。」男孩低聲叫著。
男子連忙快步走近,把男孩抱了起來,就是輕輕拍著背。
「靈兒,哪裡受傷了?跟爹爹說。」男子心疼地問著。男孩抱著男子的脖子,嚇得發抖,哪裡還說得出話。
美婦人擔心地看了一眼。
「夫人,我看靈兒沒有受傷,只是嚇壞了。」男子說著。
「相公,您帶靈兒先回莊。」美婦人淡淡說著。「等會兒的場面有些血腥,給靈兒看見了不好。」
「夫……夫人饒命……」蒙面客眼見小命不保,哀哀求著。
「我一出手就未曾留過活口,今日是你們斷了自己的生路。」嬌柔的語音裡是修羅般的冰冷。
男子微微搖了搖頭,抱著男孩,往呆立一旁的玄武緩緩走去。
「兄台若是不見棄,可願與小弟回莊。」
玄武雙眼一紅。
「今日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男子仔細端詳了玄武一會,只見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黯淡的目光卻彷彿經歷了許多風霜。
才小小年紀……男子低聲輕歎。
「請隨我來。」
「小弟還好嗎?」
回莊的路上,玄武看那男孩還掛在男子胸前,不禁擔心地問。
原先的六名莊師跟隨在側,眼光裡也心是擔心之意。
「他很好,現在還在偷笑呢。」男子輕歎了一聲。
七個人瞪大了雙眼。
「啊……爹爹……您怎麼可以拆靈兒的台呢?」男孩從男子的頭髮裡抬起了頭來,露出了古靈精怪的大眼睛。
「還敢說,你可知道爹爹先前是多麼地擔心。」男子輕斥著,不過還是能溺地親了親愛子的臉頰。「你可真是嚇壞爹爹了。」
「不怕不怕。」男孩親密地又抱住了父親的脖子。
「誰叫他們在福叔的腿上劃了一刀,又害孩兒跌了個四腳朝天。我要他們通通都去找閻羅王下棋。」
「少爺……」受傷的莊師感動地幾乎要五體投地了。
「唉,你這性子怎麼跟你娘親一個樣子。」男子無奈說著。
「喔,爹爹,您說娘的壞話,靈兒要去跟娘告狀,讓娘三天不理您。」
「唉,枉費我千里迢迢帶了幾十本書要給你當生辰禮物,看來……」
「啊,爹爹,孩兒什麼都不會說的。」靈兒連忙又撒著嬌。「爹爹對靈兒最好了。」
「古靈精怪。」男子輕輕打了下男孩的屁股。「你到底是什麼投胎的。」
「不知道。」男孩吐著舌,然後,看到了一直看著他的少年。男孩只給了他一個鬼臉。
一回到了莊裡,小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沖了向前。
「老爺、少爺,你們沒事吧,蕭泰擔心死了。蕭泰要帶路,可是夫人命小的在這裡留守,蕭泰好怕少爺出了什麼差錯,蕭泰……」
「乖,我沒事了。」被男子抱在懷裡的男孩,輕輕拍了拍小廝的頭。
「少爺……」小廝的眼淚即將有如長江決堤了。
「蕭泰,你收拾一個房給客人住。」男子吩咐著。
「是的,老爺,蕭泰立刻去。」抹了抹眼淚,小廝走進後院。
「寒舍地小偏僻,若有怠慢還請多加包涵。」男子對玄武說著。
「再造之恩不言謝,在下玄武,敢問兄台貴姓大名。」少年作著揖。
「在下蕭哲。」男子說著。
「我是蕭子靈。」男孩也湊上了前自我介軺。
「胡鬧,大人說話,小孩兒插什麼嘴。」男子敲了一下男孩的頭。
「啊,爹爹,敲靈兒的頭,靈兒會變笨的。」
「我倒寧願你笨了點。」男子笑著。
不料,一聽見蕭哲的名字,玄武大驚失色。一雙眼睛,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與愛子笑鬧著的蕭哲,發現了玄武的異樣。
「怎麼了?」男子問著。
「您是蕭御史?八年前在刑場被救的蕭御史?想不到當年憾恨多日,今日即是有緣一見!」玄武失聲喊著。
蕭哲有些吃驚地看了看玄武。
「在下隱居甚久,為何兄台認得在下?」
「當年蕭御史不惜以死上諫,玄武那時也在宮中。」玄武有些激動地說著。
「……這麼說,您是玄武太子?」蕭哲也是失聲喊著。
「九年前,皇上不問政事,右丞相專擅朝政,朝中有志之士莫不義憤填膺。蕭某忝為御史,自該上奏以正聖聽,誰知聖旨一道,欲將蕭哲於午門處斬。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然而奸佞一日未除,蕭哲一日不能心安。西市示眾之時,拙荊奉師門之命,將蕭某救出,之後更不惜叛出師門,與吾一介書生攜手共歸田里……蕭某自此不問世事……然而玄武太子之位乃聖上親封,卻又為何落到如此地步?」
書齋之中,蕭哲與玄武同桌而談,案上的香片透出陣陣清香,玄武的目光黯淡無神。
「約莫六年前,右丞相令玄武坐鎮江南府,美其名為代聖上探查民情,然則玄武當年只有十二歲,又該如何適任?想必是右丞相欲將我隔離君側,有意另立太子,以擅其專權。六年來,江南府刺客不斷,全仗江南總督仗義相助、全力護衛,玄武方能悻免於難。玄武屢次欲求見父皇,然而幾十道的聖旨都是命玄武不得擅離江南。玄武忍氣吞聲、韜光養晦,強忍不平之氣,欲待有朝一日、得登殿堂之時,能親手肅清朝政。儘管那右丞相一手把政,然則本朝典律甚嚴,只要玄武行得正、坐得直,這太子之位他又能怎生廢去!不料七日前,江南總督遇害,刺客栽贓於我、陷我於叛逆不義。聖旨一道,命玄武自盡,又叫玄武如何甘心!連夜遁逃出江南府,嫂十名護衛凋零殆盡,此刻只怕天涯雖大,已無玄武可棲之處。」
聽聞此言,蕭哲微微搖頭。
「太后、皇后難道不曾為你進言?」
「想我乃是才人所生,出身卑微。生母難產而死,父皇憐我年幼失母,將我過繼給尚無子嗣的皇后,並冊封玄武太子之位。為此舉,曾惹得太后不悅。二皇弟俊秀而聰穎貼心,生母更為太后之姪女闌妃,自是借受寵愛。傳言太后本有意將太子之位賜予二皇弟,只因父皇堅持才作罷,如今玄武被遣他鄉,無法晨昏定省,與太后之情更足淡薄,太后又怎肯為玄武美言?至於母后早於六年前逝世,母儀天下之位由闌妃把持,朝中左丞相之黨原為母后外戚,母后逝世之後,右丞相一黨更是無法無天、變本加利。玄武在朝中如坐針氈,父皇對政事以及後宮恩怨毫不過問,玄武求天不應、叫地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