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小林子
「只怕內神通外鬼。」
「如果他真如此,日後也沒有臉自稱炎黃子孫了。」玄武歎著。
「若真愛惜臉面,就不會任憑百姓哀嚎遍野。」杜揚冷冷說著。
「……魯兒列如何?」
「今日正是要與皇上提及……日前去到魯兒列的大使……連同原封不動的和禮,已經被送回了。」
「什……」玄武這次才是變了臉色。
「只怕……」
喝,喝!
太子一拳一拳嚴謹地打著,額上細小的汗珠在陽光底下微微發著亮。一個太監捧著外衣,一個太監捧著潔白的汗巾,兩個婢女低頭站在石桌旁,桌上除了幾盤小點心之外,還有個像是翠玉雕成的大茶壺。
玄慈在打拳,玄英趴在桌上吃著糕餅,偶爾看了看玄慈,然後繼續小口小口地咬著。
潔白的玉石桌面上,玄英頸上戴著的一枚紅玉,擱在了桌上,顯得特別的醒目。
「大禍臨頭了,還打拳?不知死活。」一個小男孩從假山的另外一頭走了過來,對著玄慈冷冷說著。
「……二弟?」玄慈收了拳。
「知道右丞相下了牢的事情嗎?」二皇子走了近,然後停了下來。
「咦?」玄慈驚疑地看著二皇子。
「告訴你,你母后已經沒人撐腰了。」二皇子冷冷笑著。「父皇早就想廢後,這下子你們可要好自為之。」
「哪裡聽來的胡言亂語!」玄慈怒極,走近了一步。「母后大量,卻叫你們得寸進尺了!?」
「父皇已經有四年沒臨幸過華清殿,這件事後宮裡何人不知?」
聞言,玄慈臉色大變,走了近便是一拳迎面打去。
想是沒料到他說打就打,二皇子直到鼻血流下了地,還依然不敢置信地看著玄慈。
「你打我?」二皇子下意識地捂上了傷處,才發現是滿手的血。
「血……血!」二皇子尖叫著。「我流血了!太醫!太醫!」
揮舞著血淋淋的雙手,二皇子倉皇奔出了御花園。
「糟了。」玄慈低聲說著。
此時,吃完了餅,玄英正舔著手裡的碎屑。玄慈本來還在微微的心慌,然而見到了玄英這等的動作,也連忙跑了過來拉開玄英的手。
「手髒,別舔。」玄慈連忙說著。
玄英抬起頭看著玄慈,瞇著眼睛可愛地笑了一笑。
「唉,算了,沒嚇到你就好。」玄慈抱起了對他而言還是一樣嬌小的玄英,感歎地說著。「頂多,就是罰跪了。」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玄英低聲說著。
「嗯?怎麼了,英弟?」
本來要把他抱回殿裡的玄慈,愣了一下停下腳步。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
玄英低低吟唱了起來,而此時玄慈才見到了眼前的玄武帝。
「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伊予志之慢愚兮,懷真愨之歡心。願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
玄英繼續唱著,而玄慈連忙把他放了下來,自己跪了倒。
「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修薄具而自設兮,君曾不肯乎幸臨。」
背完了以後,玄英像是期待什麼似地看著玄武。
「告訴我,你為什麼唱這首?」玄武低下了頭,低聲問著。
「因為,沒人幫母后寫。所以,我就只好幫母后唱。」玄英笑著。
「……你是在怪朕?」聽得這句話,在場的十幾個人幾乎全都跪了。
「皇上饒命!饒命啊!三皇子不懂事!」
「父皇息怒!」玄慈也連忙喊著。
玄英拉著玄慈的衣服,躲在了玄慈的身後。然而表情卻是倔強的。
「……你知道朕是誰嗎,玄英?」玄武沉聲問著。
「皇上。」玄英看著地上說著。
「……你這副脾氣是皇后教的嗎?」
「當然是啊,因為我只有母后還有皇兄教我啊。」
隨著兩人對話的緊張度升高,玄慈不自覺地雙手向後護著玄英了。
「……你幾歲了?」玄武問著。
閉著嘴,玄英不說話了。
「英弟四歲了,父皇。」玄慈低聲說著。
「……誰讓你替他答話的?」
「皇上息怒!息怒啊!」一旁的太監婢女連忙磕著頭喊著了。
「……玄慈,你說呢?該當何罪?」
「……玄慈認錯,任憑父皇處置。」玄慈的眼睛微微闔了上。是了,倒讓二弟說對了。
父皇身後,捧著兩卷黃絹的太監,正憂心地看著自己。然而,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一卷廢後,一卷廢太子。
「壞父皇!」玄英抱著玄慈,瞪著玄武。「壞父皇!」
「英弟!」玄慈喝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玄英啜泣著。
「……說的好。」玄武不怒反笑。「不過,教得出這對皇兒的女子,我倒真想再見見了。」
「擺駕華清殿!」一旁的太監連忙喊著。
玄武只微微一愣,看向了身旁依舊趴伏在地的太監。
太監沒有抬起頭來,整張臉還是埋在沙地上。
「……你們起來吧。」
「謝皇上!」
走了幾十步,玄武才回過了頭。
玄英和幾個太監宮女正在連忙扶玄慈起來。
三皇兒才華洋溢,太子卻能得人心。
天下有望了……只是,希望自己能把這天下留給他們了……
年方二十七,但是心境卻已然如此蒼老了嗎?玄武苦笑著,繼續往華清殿走了過去。
一邊,拿過了太監手裡捧著的兩卷聖旨,交給了一旁的杜揚。
「毀了它吧。」
杜揚接了過,隨著身後的御林軍一起緩緩離開了。
然而,經過兩位皇子身邊時,杜揚卻用眼角餘光掃上了三皇子胸前的那塊紅玉。
血般的鮮紅,卻又透亮而圓潤。
記憶悄悄地甦醒。
這一個晚上的氣氛,格外地詭異。
皇上先是拿下了右丞相,擒下了九族,卻又讓內侍送了九龍玉環去華清殿,同時親筆題字「勤學愛民」四字給兩位皇子。
皇宮裡沸沸揚揚。原本以為廢後之事大抵已定的奴才,從自己的床底拉出白綾扔進了火場。
然而,皇后本人,卻是臨窗展信。
魯兒列已進四川,火燒燃眉之急。
速退進宮,其餘再議。
收起了筆,封好了信,皇后輕輕推開了紙窗,一個宮女低著頭緩緩走了過來。
「子丑處。」皇后低聲說著。
「是。」宮女盈盈一個躬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戰事如何,這個皇帝也是不可能對我提及的。皇后對著銅鏡,暗暗想著。
那麼,他知道魯兒列進了四川嗎?飛將軍是不是守得住?自己……要主動去提及嗎?
然而,又要以何種的說法,來回答這消息的來處……
難,難,難。難在一介女流之身,難立廟堂之上……
是了。
「皇……皇后娘娘!」奉命把守監牢的隊長連忙跪了倒。
一身黑衣前來的皇后,直到揭下了蒙面的黑紗帽,才讓眾人認了出來。左右環顧了一會兒,皇后輕啟朱唇:
「禍從口出這句話,不曉得大夥兒記不記得?」
「是……是……」
皇后重新戴上了黑紗帽,緩緩走了進。
在場的十人低下了頭,不敢吭聲。
「……誰?」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幽暗的牢裡傳了出來。
重重的回音。皇后走在既濕又熱的天牢裡,一間一間尋著聲音的來處。
「誰?是誰?誰來了?時候到了嗎?我要見皇上!見皇上!」雖說把鐵鏈搖得啷啷作響,卻也只有徒增牢裡的惱人回音。
皇后皺著眉,看向了一間關著人的牢裡。裡頭一個剛被吵醒的老婦人用著空茫的眼神看著她。
皇后等著一會兒,那老婦卻只是咬著唇,沒有意料之中的求情。
皇后輕歎一聲,又走過了幾間有人的牢房,此時,此起彼落的呼喚聲響遍了整座天牢。
「小姐!二小姐!」
皇后沒有響應,因為,她看見了自己的父親趴在牢門上,用著渴求的表情看著自己。
白髮似乎更多了,臉上也多了幾條深深的皺紋。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我來看大家了,爹。」皇后微微福了身,然而眼神卻沒有應有的悲傷著急之意。
「謝天謝地,聽說沒有牽連到你,是不是?我還以為妳真狠心,眼睜睜看著家裡人下獄也不過問一聲……我……」
「別說了,爹,孩兒已經想到了法子。」
皇后湊近了父親的耳邊,輕輕說著。
「求爹給皇上提醒一聲,四川要地,易守難攻,務必留意。」
「……為何如此?」右丞相皺了眉。
「就說如今最怕的便是南北合擊。皇上……應該會懂的。」
「皇上不曉得嗎?」
「就怕他不曉得,多少提醒一句也是好的。」皇后重新站直了身,輕聲說著。「再者,也是唯一活命的希望。說不得皇上高興,就此饒了大夥兒也不一定。」
「……慧娘……」
「言盡於此。」皇后轉身走了出去。
「峨嵋已經退了。」華山舊時的掌門對著華清雨說著。「你打算怎麼辦?」
「師門基業毀於一旦,我難辭其咎。」華清雨淡淡說著。
「……君子不吃眼前之虧,你說這是什麼喪氣話。」舊時掌門低聲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