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華甄
峻猛用手輕撫她的臉龐,安撫道:「那裡沒有人敢欺負妳,我會盡快回去。」
說完他下了車,替她將門關上。
失去了峻猛的車廂突然顯得很寬敞,而雁翎的心也變得空空的。
當車子再次停下,車門被打開時,雁翎看到一個年紀與鐵大叔相似的男子出現在眼前,和藹地說:「總兵府到了,請夫人下車。」
昏暗中,雁翎覺得他看起來好像一團發得特別好的麵團,又白又胖,怎麼看怎麼可愛。
「您是?」雁翎遲疑地問。
那人將手中提著的燈籠略微舉高,說:「不才是總兵府通判隋圓道。」
「隨緣到?」雁翎心裡暗笑這奇怪的名字。但看此人生了一副菩薩相,豐腴的下巴,飽滿的額頭,圓胖的大臉上,長了對細長的小眼睛,彷彿永遠在笑。
雁翎認定他是個好人,於是禮貌地自我介紹:「問隋大人安,我叫周雁翎。」
那位隋通判對她點頭,笑道:「請夫人隨小的來。」
雁翎拎起包袱,將手擱在他伸出的胳膊上,由他攙扶著下了車。
站定後,她抬頭一看,眼前是個小四合院,院中有棵大松樹。除了隋通判手裡的那盞燈,四處黑漆漆的,不見人影也不聞人聲。
「這裡就是總兵府嗎?怎麼這麼安靜?」雁翎有些緊張地抓緊了隋通判。
「總兵府在前院,這裡是總兵大人的居所,此刻已過三更,所以沒人走動……夫人請留神腳下!」
隋圓道耐性地解釋著,引導著她往屋內走去。
到了一間半敞著門的房間時,隋圓道停下腳步說:「這就是大人的寢室,不才已安排侍女等候多時,她會幫助夫人清洗更衣,安排飯食。如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她即可。」
聽到這裡就是猛子的房間,雁翎略感安心。她感激地對那個可愛的通判說:「謝謝大人,我會照顧自己,大人放心去歇息吧。」
隋圓道點點頭,往回走去。
雁翎輕輕推門,門無聲地打開了。她走進去,發現有道屏風擋在眼前。
繞過屏風,眼前是一間很大的房間,桌上的燈十分昏暗。
她眼珠子轉了一圈,沒看見隋大人說的侍女,心想一定是等久了離開了,於是也不介意,反正她除了感到疲倦外也不餓,於是她往鋪好被褥的炕上走去。
出手摸摸,驚喜不已:真不賴,是熱炕!
在知道峻猛的身份後,自然對他所享用的絲被錦裘、軟枕繡幔不再吃驚,加上這一天她已經被驚嚇得幾乎麻木了。於是不再多想,她脫掉棉襖靴子,上了坑。
可是當她剛四肢舒展地打個哈欠時,突然渾身一僵,毛孔豎立。
「大人……您回來了……」
一條纖細的胳膊突然搭上她的胸前,接著一個軟綿綿的的軀體貼在了她身側。
「啊,什麼人?!」
雁翎震驚得忘了寒冷,猛地坐起身將身邊的人推開。
她猛烈的動作將那人嚇醒。一聲尖細的女聲驚叫著與雁翎的質問同時響起──
「妳是誰?怎麼在大人的炕上?」
發現她們倆問的是同樣的問題時,兩個女人都愣了。
雁翎看著眼前這個年紀比自己略大,臉色紅潤,頭髮凌亂的漂亮女人,心裡疑竇乍起。「妳是誰?是總兵大人的女人嗎?」
那女人好看的嘴巴一癟,不屑地說:「廢話,不然我怎麼會在大人屋裡?」
「妳叫什麼名字?」雁翎聽她承認是猛子的女人時,頓時胃裡翻起酸澀,她哆嗦著抓過棉襖披在身上。
「妳憑什麼問我名字,那妳又叫什麼?」那女人不馴地昂首看著她。
是的,她一定是峻猛的女人,只有他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氣勢。
雁翎沮喪地想。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在作夢,真希望這是夢!
見她不回答,那女人主動說:「算了,我告訴妳吧,我叫玉芙。妳呢?妳也是大人的女人嗎?」
雁翎不回答,她只想下地,想離開,可是身子卻虛弱得不聽使喚。
「那……那個隋、隋圓道在哪裡?我、我要找他。」她顫抖著問。也許那個和藹可親的大人能替她重新安排間屋子。
玉芙對她瞪著眼睛說:「對隋大人妳得恭敬點,他可是從內務府來的筆帖式,跟隨大人好多年了,是大人最貼心的僕人,惹惱了他,大人可饒不了妳!」
雁翎無法說話,光是想到正跟峻猛的女人同時躺在他的炕上,就令她想吐!
「啊,我知道了,妳是隋大人的親戚,是不是?妳想找他幹什麼?」
那個山雀似的女人依然在雁翎耳邊「喳喳」叫著,令她的不適感更甚。
想幹什麼?我想穿上棉襖、想下炕、想離開這個地方!
她在心裡吶喊,可是身子卻不聽使喚。她頹然倒下,抓著自己的棉襖,背著那個女人側臥在暖暖的炕上,一股熱淚從她眼眶裡湧出,又被柔軟的枕頭吸收,而她的心卻在流血……
心痛遠遠不足以說明她此刻的感受,她甚至懷疑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絞碎了。
「娘,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帶著這絕望的呼喚,她沉入了充滿黑暗、驚恐和不安的迷夢。
第八章
當峻猛回房時,一眼看到昏暗的燈光下,雁兒身披棉襖側身臥在炕沿,好像怕冷似地緊緊蜷縮著身子。
他急忙走到炕前將掀了一半的被子替她蓋好,再輕輕撥開垂落在她面頰上的頭髮,暗暗怪她不會照顧自己。可是突然,他的手僵住了。
他摸到了她臉上冰冷的──眼淚!再摸,是濕透的枕頭。
他俯身捧起她的臉,親吻著她含淚的眼睛,在她唇邊低聲問:「雁兒,為什麼又哭了呢?」
他的吻有力而熾熱,將雁翎從不安穩的睡眠中驚醒。
「你要當著另一個女人要我嗎?還是當著我的面要她?」
雁翎冰冷的問話,使峻猛吃驚地抬起頭看她。「妳在說什麼夢話?」
淚水在雁翎的長睫間閃動,她用手往身邊指指。「你的女人!」
峻猛隨著她的手指看了看,只看到模糊的隆起。
他一把拉開被子,當即面色一變,厲聲喝道:「玉芙,妳在這裡幹什麼?!」
熟睡中的女人再次被驚醒,但這次與上次不同,她聞聲立即跳了起來,跪在炕上,看著怒氣騰騰的峻猛,恭敬又急切地說:「大人,您回來了?奴婢等您很久,為您燒好了炕,還鋪好了……」
「我問妳為什麼躺在炕上?」峻猛打斷她的話,質問道。
「我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後來她來了。」玉芙看了雁翎一眼,不高興地說:「她可以躺,我為什麼不可以?大人還是可以抱著玉芙睡……」
「出去!以後不准再進來!」峻猛壓制著心頭的火氣,厲聲命令她。
玉芙驚慌地跳下炕,跑出了房間。
雁翎見她被嚇得都沒來得及穿鞋,不由得有點可憐她。
「難道你的女人最後都是這樣的下場嗎?」她冷冷地問。
「雁兒,妳錯了,玉芙不是我的女人!」
聽到她冤枉自己,峻猛急了,他現在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她對他的不信任。可是從雁翎鄙視的神態上,他知道自己的解釋將會多麼無力。可是他還是得做。
「她是流犯的後人,十四歲成為總兵府的官婢,有點才藝,能彈琴唱歌,我有時候睡不著會讓她來為我解悶,可是妳別想錯了,她只是為我唱唱歌或彈個小曲什麼的,我沒有碰過她。」
「抱著她睡覺是沒碰她嗎?」
她挑釁的語氣和冰冷的神態激怒了峻猛,他將她放回枕頭上,站起身來嚴厲地說:「雁兒,妳太過分了!不要以為我娶了妳,就必須為我認識妳之前的行為向妳懺悔!」
說完,他大步走到房間的另一邊,脫下身上的衣服。
雁翎不說話,她的心已經被失望佔據,無論峻猛如何解釋對她都沒有意義,毫無疑問地,玉芙是,或者說曾經是他的女人,起碼他抱著她睡過覺。
這還是被她撞見了,他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被她撞見呢?誰知道他還有多少女人?更難料他什麼時候會厭煩了自己,也像剛才對玉芙那樣命令自己「出去」,而那時他的懷裡又會躺著誰?
想到這裡,他怒斥玉芙時的神態出現在眼前,只不過逃跑的玉芙變成了自己。
天啊,那實在太可怕了,他發起狠來確實很嚇人。她止不住打了個寒顫,拉緊身上的棉襖,將臉埋進衣襟裡。這時,她發現自己又哭了。
脫了衣服的峻猛回到炕前,既心痛又懊惱地看著躲在那件紅色棉襖裡的雁翎。
他對女人從來沒有耐心,也從不在乎。可他卻忍受不了她的絲毫委屈和眼淚,更是害怕她誤解自己。
現在,感覺到她的悲傷,他竟方寸大亂,不知該怎樣才好。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十八歲的女孩逼得快要發瘋。
她到底要我怎麼樣?
他既怒又惱地上了炕,一把扯掉她頭上的棉襖,真想對著她大吼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