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心握著那沁涼的白金戒指,卻猶如握住了一把火。
練無深深地睇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勾住勝一的脖子。
「走,我們算算帳。」說罷,他勒著勝一走開。
未央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猶然不敢相信他竟真的將戒指送給了她。
「未央?"見她發愣,裡子推了她一下。
「你幹嘛?"裡子怪笑地瞅著她,「看到發呆?你喜歡他?"
「\?"她一驚,羞惱地道:「才不是!"
「那你幹嘛看著他發呆?"
「我只是覺得……」她攤開手心,看著手心裡靜靜躺著的戒指,「我們不該跟他要這個……」
「拜託,這是你應得的。」裡子一笑,興高采烈地拉著她的手,「走,我們到下一攤。」
未央將戒指一握,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情緒。
那情緒慢慢地浮現、慢慢地蔓延,再慢慢地堆積,然後也慢慢地充滿了她的心胸——
第二章
十年後,東京,青山。
學完花道出來,未央上了停在外面的私家車。
開車的是她家的司機,今年已經四十幾歲,在她家開了十幾年的車。
「媽媽呢?"一上車,未央就疑惑總是親自來接她的母親並沒有同行。
「夫人她今天有點事……」司機說。
「這樣啊。」她沒多想,只是靜靜地坐在後座。
「小姐……」司機臉上帶著異狀,欲言又止。
「什麼?」她望著司機的背影,「什麼事?」
「不,沒……沒什麼……」司機像是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未央皺皺眉心,「你今天怪怪的……」
司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開著車,直奔降矢家位於調布的豪宅。
未央今年二十五歲,從大學畢業之後,就開始學習著新娘課程。
這是像她這樣的千金小姐所必須受的養成教育,她不須工作,疼愛她的雙親甚至連讓她到自家公司上班都不肯。
她每天的工作是學習各項才藝,做個有修養、有氣質,出席任何場合都不會讓父母親丟臉的名媛淑女。
至今,她仍未嘗到何謂自由戀愛;當然,每日行蹤都在母親緊密追蹤及硿管下的她,是不會有這種機會的。
對她保護有加也嚴加管教的雙親,不只一次的提醒她,想要有個好歸宿,就必須更嚴格的要求自己。
不管是身體還是人格,她都不能有任何的瑕疵或缺陷。
當然,這也是告誡她,絕不能隨便談戀愛,以免留下任何損及她名譽的把柄跟記錄。
她相信疼愛她的雙親會為她作最好的決定,她知道他們的任何決定都以她為優先,絕不會讓她吃虧或受傷。
因為這樣,她從未質疑過他們要求她或為她決定的任何事情。
剛到家門口,未央就發現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
「有客人?"她想母親今天末去接她,就是因為家裡有客人。
剛忖著,一名穿著和服,神情威嚴卻又貴氣十足的老婦人走出大門,然後在司機的注視及戒護下進入轎車內。
她從未見過這名老婦,而她也不記得自己有這位親戚。
但更奇怪的是……她父母並沒有出來送客,而是由管家代勞。
這實在非常奇怪,她父母親怎麼可能如此失禮?這名老婦的年紀比她雙親還大上許多,一向非常注重倫常輩分的他們,怎會……
下了車,她直接從側門進屋,經過起居室時,她發現雙親正在裡面說話
「真的要這麼做嗎?"降矢和子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慮及不安。
「唉……」降矢春夫幽幽一歎,沒有說話。
「羅川老夫人會提出這個要求,一定是因為泰子……」和子說。
「和子,那件事都已經過了那麼久,我想老夫人她應該不會……」
「你怎麼知道不是?"和子聲音中帶了點泣音,「泰子一直未嫁,老夫人她一定非常不甘心。」
「和子……」降矢春夫像是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春夫,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和子語帶哽咽地說。
「再拖下去,我們可能連傭人的遣散費都付不出來。」他說。
聽見這番話,未央陡地一震。
付不出傭人的遣散費?她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遣散傭人?
之前有幾名傭人突然離職,她還以為只是一般的辭職,但聽見父親剛才那番話,似乎傭人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離開她家的。
難道她父親的事業出了什麼事?難道她家正面臨一場她從不知道的風暴?
「爸爸……」她走進起居室,驚疑地望著降矢春夫。
見她回來,剛才還愁眉不展的春夫及和子立刻收起愁容,「你回來了?"
噙著淚的和子將臉一別,偷偷拭淚。
未央發現他們還想瞞她,他們還不想讓她知道家裡已陷入困境。
突然,她覺得好難過。她已經二十五歲,是個成年人了,但她居然什麼忙都幫不上。眼眶一熱,她掉下眼淚。
「未央?"見狀,降矢春夫一震,「你怎麼了?"
看著到現在還不捨讓她為家中遭逢困難而煩惱的父親,未央不禁悲從中來。
「爸爸,」她啞著聲線,「我……我們家怎麼了?"
降矢春夫一怔,與和子互覦了一眼。
「我聽見了……」未央咬著唇,「你們剛才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未央……」聞言,降矢春夫心頭一緊。
他一直在保護著他心愛的獨生女,不只捨不得讓她工作,就連家裡發生了困難,他也不忍讓她知道。
「爸爸,我要知道。」她噙著淚,但眼神卻是堅定的。
知道已經瞞不住,和子索性坦誠告知:「未央,我們家可能會破產。」
「什……」破產?"怎……怎麼會?"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父親一直非常努力地經營著外公留下來的事業,他沒有一般生意人的壞習性,別說上酒家,就連高爾夫都不曾打過。這樣的父親,怎麼會生意失敗?
「未央,」降矢春夫幽幽長歎,既愧疚又喪志地道:「我苦撐了很久,但是……」
「你爸爸跟銀行借了不少錢,現在實在是……」
「為什麼?"未央神情激動,「既然家裡已經這麼困難,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還讓我去上那麼昂貴的課程?"
「末央,那是為了你的將來做準備。」和子說。
「將來?"未央聲線微微顫抖著,「會插花幫得了爸爸嗎?會泡茶幫得了爸爸嗎?什麼鋼琴小提琴,那些東西到底能做什麼?"
「未央,」和子眉心一擰,「那些能讓你將來找到理想的歸宿。」
「我不要什麼理想歸宿,我只想對降矢家有所幫助,我不想當廢物,不想當累贅。」
「未央,」降矢春夫打斷了她,「你不是廢物,也不是累贅。」
說著,他起身走向了她,然後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
「未央,」他慈愛地注視著她,「你是爸爸的心肝寶貝啊。」
「爸爸……」迎上父親泛著淚光的眼睛,未央心裡一酸,哭倒在父親懷裡。
降矢春夫拍撫著她的背,「未央,別哭,別哭……」
她難過地在父親懷裡哭了好一會兒之後,驚覺到此時的自己沒有哭的權利。
身為降矢家的一分子,她必須盡一己之力。
忖著,她收起淚水,神情堅毅地望著降矢春夫。
「爸爸,剛才我聽你們提到什麼羅川老夫人……」她直視著父親,「她是誰?"
「她……」
「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一位穿和服的老太太,她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羅川老夫人嗎?"她問。
降矢春夫神情猶豫,似有難言之隱。
「爸爸,我希望您不要再瞞著我。」
「這……」他為難地看著一旁的和子,像在跟她商量著該不該將實情告知心愛的女兒。
「告訴她吧。」和子一歎,「她總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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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收?"聽完父親的說明,末央約略知道目前家裡遇上的是什麼狀況了。
她父親這幾年來不斷跟三葉銀行借錢,而最近三葉銀行卻被羅川集團收購,也就是說……他們的債主變成羅川集團。
降矢家現在欠銀行近十億日圓,而且就連基本繳款額都快無法支付。
再繼續這麼下去,降矢家數十年的事業就要毀了。
「羅川集團這兩年來收購了不少經營不善的公司,我看再這麼下去,降矢家也會……」說著,降矢春夫露出了無助的表情。
看見父親臉上的表情,未央一震。
一直以來,父親是她心目中的強者,她從沒見父親臉上有過任何愁色,在她面前,父親永遠是那麼的意氣風發卻又優雅謙遜。
但今天,她赫然發現……原來強者父親也有如此脆弱又無力的一面。
她一陣鼻酸,眼眶又是濕熱。
「剛才那位老夫人就是羅川集團的總裁嗎?"
「不,她是羅川集團的前任總裁,也是現任總裁的祖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