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縭色
平日綠桃對小易親和得很,性子又熱情,是不可能不來送行的。
「想來是昨晚太疲累,今兒個起不來了吧……」
綠桃的繡房在二樓,房門正對著樓下廳堂。
吃吃的嬌笑聲紛紛響起,花娘們臉上都浮起曖昧的神色,對著二樓的繡房指指點點。
正笑鬧間,綠桃房裡忽然響起一聲尖叫。
叫聲惶恐至極,好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般。
花娘們都驚訝注視著二樓,綠桃出了事?
砰的一聲!
房門大開,綠桃滿臉驚懼、衣衫不整的撲跌而出,滾倒在環廊上。
綠桃俯在地上,顫抖的手指著房裡,口中顫聲地道:
「有人、有人死了……」
什麼!房裡有人死了?樓下的花娘們頓時驚悸一片。
青樓內最懼怕的就是出人命,更何況,送命的還是個客人;不但難以對死者的家人有交代,最麻煩的是面對官府的責問。
小易愕然,看著紛紛跑上樓的花娘們,心頭升起一絲不安,就和這幾天來一直出現的感覺相同。
怎麼會這樣?偏偏她要走的時候出事?
小易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好像這件事和自己有關。
圍在綠桃身邊,花娘們皆不敢進房裡查看,唯恐會惹禍上身,只是火速上樓稟告千艷。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應該請閣主定奪。
千艷冷著臉走下樓,看看哭泣的綠桃,再掃視屋內一眼,眼中的光芒陰沉得駭人。
從門口看去,房內的雕花牙床上,有個男子靜靜躺著,一動也不動。
千艷抬步,慢慢往房裡走。
床上,是一具年輕男子的屍體,面容平靜,毫無痛苦或懼色,除了臉色蒼白了點,實在看不出是個死人,倒像是正在沉睡中。
千艷瞪大雙眼,抑下心中翻騰,伸出手在男人鼻下探了探。
氣息全無,但還未冷透,顯然才死去幾個時辰。
頓了一下,千艷的手緩緩側移,掀開蓋住屍身的薄被。
薄破下,男子全身赤裸、一絲不掛。
這很正常,鑽在妓女的被窩裡,有哪個男子是需要穿衣裳的?
可令人驚奇的是,男子的屍身居然完完整整、白白淨淨,一絲傷痕也無,只看得出全身肌膚蒼白乾枯得怪異,好像是被吸盡了全身的氣血。
一具莫名其妙、被吸乾血的身軀!詭異到讓人只過看一眼,便絕不願再看第二眼。
千艷收回手,深吸一口氣,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慢慢的轉身走出房間,冷然關門,把所有人的視線都阻斷。
站在門口,千艷掃視一眼圍成一圈、靜寂無聲的花娘們及小易。
不經意的,千艷的目光在小易站立的方向停了停,然後移開,靜靜對身邊的花娘道:「馬上派人去報官!還有,閣裡出了人命,從現在起,在場的任何人都到廳裡去,不得離開煙色閣一步!」
她說是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原本要走的小易。
看著冷冷的千艷,小易咬咬唇。
這也太巧了吧?她和南流剛要離開就出人命,而且還死得離奇怪異!讓人不得不懷疑,殺人的是妖孽。
那個人不是她殺的!
千艷姐應該知道她從不奪人性命。
可是,煙色閣中除了她,還有第二個妖嗎?
小易一臉迷茫,怔怔看住神色僵冷的千艷。
她不敢再想下去,再想的話,她怕自己會傷心難過。
伏在地上的綠桃又懼又怕,仍不住地啼哭著。
綠桃不明白,怎麼昨晚好端端的客人,今早就斷了氣?她可是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聽到啊!
不一會兒,便開始有陣陣驚懼的議論聲在大廳內響起。
「好端端的,客人怎麼會死成這樣?」
「煙色閣鬧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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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的人來得很快,這些平素從不搭理老百姓的凶神惡煞,今天倒是積極得令人吃驚。
而更加令人驚奇的還在後頭。
隨著大隊衙役來到煙色閣的居然還有安城之中最神秘、最具權威的男人——城主肅廖。
只是一樁尋常的青樓命案,怎會驚動到肅廖?閣內的眾花娘及門邊看熱鬧的人群都不約而同的屏聲靜氣、低頭退立。
因為誰都知道,觸怒肅廖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華麗軟轎停在煙色閣前,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錦繡垂簾緩緩翻起,從轎裡跨出莫名前來的肅廖。
神秘的肅廖!令人心驚的肅廖!
一襲艷紅長衫,紅得簡直刺人眼目,臉上還戴著精巧而猙獰的面具。
肅廖,果然是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迎著緩緩昂首進入煙色閣的肅廖,千艷神色僵硬又冰冷。
就是這個可怕的男人將淮兒傷得慘不忍睹,也毀去淮兒臉上的笑容。
可是,此刻的千艷不能做出任何仇恨的表情。
為了煙色閣,也為了她的淮兒……
「城主。」千艷乾澀的開口,聲音暗啞。
「唔。」肅廖看也不看她,不停步的直接往閣內走。
千艷咬牙,臉色僵硬的讓到一旁,廳中的女子們更是驚懼的散向兩邊,讓肅廖走人大廳。
這人就是傷害淮兒的罪魁禍首,面對這個人,千艷姐為什麼還是這樣冷靜?
還有,她怎會覺得這個肅廖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盯著一身紅衫的肅廖,小易眼眨也不眨,心底泛起更濃重的疑問。
彷彿是感覺到小易專注的視線,行走中,肅廖戴著面具的臉忽然往小易這裡看了一下。
看不到表情,只感覺似乎有兩道精光在面具內一閃。
小易心中頓時微微一寒,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真是奇怪,肅廖只不過是個人,不是嗎?為什麼在他的視線下自己竟會有種害怕的感覺?
安城肅廖,果真如同城內百姓所述,是個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怯的男人!
於華麗的廳堂中站定,肅廖微微側身,好像是在觀察閣內情形,又好像是在尋找著什麼。面具所看之處,人人都緊張屏息。
「來人,上樓驗屍!」聲音從面具中發出,低柔而模糊,聽不真切,卻令人膽寒的不得不立刻遵從。
自他身後馬上走出兩名官府中的仵作,上樓開門進入。
眾花娘全緊張地盯著兩個仵作消失在房裡,而一旁癱在地上起不了身的綠桃已經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半晌後,仵作踏出房門下樓,躬身對肅廖道:「稟報城主,房內男屍是被吸乾全身氣血而亡,死狀離奇,疑是……」
仵作神色略微遲疑,彷彿是不敢開口。
「說。」肅廖語氣冰冷。
「是!房內男子,疑是被妖物吸盡血氣而亡!」仵作硬著頭皮,大聲說出。
「妖物?」
肅廖輕吟一聲,戴著面具、喜怒難測的臉微微轉向眾人環視一圈,又停在千艷臉上。
「煙色閣中有妖物出沒,妳怎麼說?」肅廖只問千艷一人,問得很輕。
千艷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她沒有立刻回答,但她的眼神已慢慢的向小易身上投去。
即使心底已經隱隱知曉答案,小易的眼,仍然含著希望迎向千艷。
她從來不害人的!千艷姐會相信她的吧?
目光相接,千艷雙唇微微顫抖。
她不想,她真的不想!小易曾經救過她,也救過淮兒。
可是如今為了淮兒,她不得不這麼做!
她已將自己的心交給惡魔。
「若我將妖物交出,煙色閣以及煙色閣的所有人是不是都可以沒事?」不敢再看小易,千艷轉過眼慘然輕問。
「可以。」肅廖簡單回答。
「煙色閣裡確有妖物,那就是,小易!」手指向人群中的小易,千艷眼神空茫,定定的吐出一句話。
什麼!小易是妖?殺人的竟然是小易?
花娘們忍不住發出數聲低低驚呼,與小易站得近的花娘忙不迭地退後數步,恐懼的眼神不約而同向小易投去。
注視著千艷指向自己的手指,小易純淨嬌美的小臉有些發白。
不過不是為了妖的身份暴露,而是為了千艷的親口指證!
她不敢相信千艷姐竟真的捨棄了她。
即使,她早就隱隱感覺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嫁禍!
小易完全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衝著自己來的。
可是,為什麼有人會費盡心思設下這個圈套?又為什麼要害自己呢?
茫然面對千艷冷漠木然的臉,以及四面投來花娘們滿含懼意的目光,小易頓時不知所措。
現在她該怎麼辦?那個人不是她殺的啊!
從很久以前起,她就不再吸人精氣,要吸也只吸南流一個人。
可是,現在好像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兇手。
她是不是該逃跑?南流呢?怎麼都不見南流?
迷茫中,小易抬眼向四處尋找,現在能幫她的人,她只想得到南流。
如果南流在的話,他一定會相信她沒有殺人吧?
她知道,就算這世間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南流也會相信她。
可是南流並沒有在人群裡。
小易只看到花娘們慢慢向門外散開,偌大的廳中只剩下自己孤單地站在中間,千艷和肅廖已退到門口,而廳外,大批的官兵已將煙色閣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