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白玉虹
關鴻飛只是臉色黯沉地挑眉冷笑著,絲毫不理會他。
「我想你並不是真的討厭小情,只是拿她出氣罷了。」關舜賢看著兒子冷漠以對的背影,輕歎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這相機是出自她一片真誠的心意,如果你還是堅持要拒絕,那就自己拿去還給她吧。」說完,即轉身走出兒子的房間。
他走後,關鴻飛才緩緩轉過身來,目光移至相機盒上,倏地瞇眼、抿唇,一手拎起防潮箱就衝往門口,卻又在碰到門把前煞住身子,眼底閃現複雜又掙扎的情緒。他腦子裡忽地浮現昨晚在東區遇見她的情景。
她說,她是為了幫一個同學買生日禮物才跑到那裡去,甚至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忘了給自己留搭公車回家的費用……原來,她買的是他的生日禮物……
「該死!」
靜默地佇立在門前好一會兒後,他懊惱地低低咒罵了聲,步伐是怎麼也跨不出去了。轉過身,抱著相機走回床畔,心底那個堅硬冰冷的角落,彷彿又被鑿開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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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叔:
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
昨晚的生日慶祝會最後的結果是不歡而散,鴻飛哥哥生了很大的氣,他非但不喜歡我設計安排的一切,也拒絕了我送他的生日禮物。
我想,他心裡一定更加討厭我了。其實,他本來就很排斥我,甚至對我懷有一絲敵意,雖然我並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對於關伯父,我也覺得很抱歉,不僅沒能幫上什麼忙,還讓鴻飛哥哥和伯父之間的鴻溝愈來愈深,關係弄得更僵凝。或許,鴻飛哥哥說得一點也沒錯,我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的出發點是好的,卻沒顧慮到他的感受,會被討厭也是應該的。
關叔,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是該繼續堅持下去呢?還是就此放棄?我並不是因為喪氣難過,才說這樣的話,只是不想鴻飛哥哥因此而更加不開心。也許,我真的應該避免出現在他眼前。
打開電腦寫了封e-mail寄給關禹能後,江別情但覺低落的心情好些了。現在她唯一能傾吐的,也只有關叔一個人了。
過了三天,她才收到了關禹能的回信,而且是好長的一封信。
小情:
看到妳的來信,我可以體會妳的心情,真是委屈妳了。
我想了很久,覺得有件事情必須要讓妳知道。還記得我在上封信跟妳提過,鴻飛那孩子性子有些孤僻冷漠的事嗎?相信妳也感受到了。而他與他父親之間的相處之所以會問題重重,並不走單純的叛逆所能解釋的,而是另有原因。
其實,一直以來妳關伯父和關伯母的婚姻並不和諧,兩人吵吵鬧鬧可以說是家常便飯,而鴻飛自是難免受到不良的影響。
但讓他變成現在這麼憤世嫉俗又叛逆的模樣,卻是導因於五年前妳關伯母那一場死亡車禍。那一晚,她因為和妳關伯父吵架心情不好,又像往常一樣到PUB裡喝酒尋歡,沒想到喝過了頭,也喝掉了自己的生命,她是在回程時發生車禍死亡的。
鴻飛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父母老是吵架,更不明白,妳關伯父對他們母子倆為什麼那麼冷淡。
妳一定感到很訝異吧?這正是我要說的重點。妳關伯父心裡始終只愛著一個人,那個人是他的初戀情人,兩人在大學裡認識,談了四年的戀愛,但最後卻因為雙方家境懸殊,被迫分手。妳關伯父也因此而更加奮發向上,努力在事業上打拚,並且為了成立公司而娶了能帶給他強力資金後盾的妻子,也就是妳關伯母;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就此產生。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並不難想像。妳關伯父沉湎在舊愛難忘又遺憾的傷感中,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妻子,甚至鴻飛出生後,情況依然沒有改善。
多年後,他又重遇了昔日戀人,而對方也已為人妻為人母了。雖然彼此只是朋友,但仍掀起了家庭風暴。其實他們夫妻間最大的問題並不是那個初戀情人,而是出在妳關伯父身上;他沒能早日醒覺過來,好好愛自己的妻和自己的兒子。
喪禮結束那一天,鴻飛不經意間在妳關伯父的書房裡發現了他當年愛戀女子的照片及兩人以前的情書,也因此瞭解了一些事情,就在那一晚,原本父子感情已如履薄冰的兩人,變成了仇人般水火不容,
說了這麼多,妳應該可以理解為什麼鴻飛會變得這麼難以相處、個性孤僻冷漠的原因了吧?他與他父親之間的鴻溝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消弭的,要讓他對妳敞開心胸也需要更長的時間與更多的耐性;但我想,這應該難不倒妳。關叔希望妳別因為一次的挫敗而放棄了他,鴻飛需要妳真心的愛與關懷,也需要妳的友誼,請妳試著再努力看看好嗎?
看完信,江別情但覺胸口沉甸甸的。關叔信裡所說的,她雖然早在那一晚不小心偷聽他與關伯父的談話中略知一二;然而,知道了整個事情詳細的前因後果,她仍是無可避免地感到震驚,更為關鴻飛覺得心疼、難過。
眼眶不覺紅了起來,心底驀地湧上一股溫柔的情感。她吸吸鼻子,振作起精神告訴自己,不管關鴻飛怎麼排斥她、討厭她,她都不會退縮放棄;她決定秉持初哀好好地跟他相親相愛,把自己內心滿滿的愛傳送給他。相信終有一天,他一定會敞開心胸,真心地接納她。
第四章
俗語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江別情決定將這一句話奉為圭臬,徹底實行。
為了讓關鴻飛接納她、願意和她還有關伯父一家人相親相愛,她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道歉。
然而,連續等了好幾個晚上,都等不到他人,她只好採取其它辦法。
這一天,一下課她便徒步走向他的校區,兩人就讀的學校其實只隔著幾條街,只要十幾分鐘就到了。她猜想這時候他應該還待在攝影社裡;關叔的e-mail裡是這麼說的。
進了校門,向人問了攝影社怎麼走,沒理會別人異樣的眼光,她意志堅定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儘管心裡其實有那麼一點畏怯、不自在。
來到攝影社,她怯怯地輕敲了下門板,霎時,數雙眼睛陡地抬起,目光齊射向她,臉上浮現相同的驚奇表情。
「咦!是北高女的學生耶,怎麼會跑到我們學校來?」其中有人輕呼了聲。
江別情硬著頭皮走進去,淺淺一笑。「請問……關鴻飛在這裡嗎?」
「妳要找關鴻飛啊?」幾個男生放下手邊的事,慇勤地朝她靠攏過去。
她一臉鎮定地點著頭。「我……我是他『妹妹』,有要事找他。」這麼說應該不算撒謊吧?她小他兩歲,也算是妹妹了。
「妹妹?」某男驚訝地看著她。「阿飛學長有妹妹?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候,有個男生從裡面的另一個小房間走出來,一看見她便驚呼道:「咦!怎麼是妳?妳來這裡做什麼?」隨後突地曖昧一笑,接著又說:「妳該不會是來找我們老大的吧?」
「嗯,我有事情找他。你知道他在哪裡嗎?」江別情也認出他來了,他正是那一晚在東區碰到、和關鴻飛在一起的朋友之一。
梳著飛機頭的男同學跨步向前,將其他圍觀的人統統掃開,抬高下巴、一臉得意地說:「那妳真是問對人了,老大他人就在--」
「暗房裡。」話還來不及說完,其他人已搶先回答了,還有人自告奮勇為美女服務。「這位同學,妳等等,我這就去叫他。」說完,人隨即沒入以長布幔隔著的小房間。
被人搶功了先的飛機男恨恨地瞪去一眼後,旋即又笑咪咪地看著江別情。「同學,上次沒來得及向妳自我介紹,我叫紀秉宏,是老大的死忠兼換帖,妳叫我阿宏就好。」
才剛介紹完畢,剛才進去叫人的男同學已經出來了,身旁還跟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學長,就是她就是她!」男同學手指著她,興奮地喳呼著。
銳利的目光立即朝江別情飛射過來。一看見是她,濃眉倏地一凝,他大踏步向她走來。「妳來這裡做什麼?」聲音壓得低又沉。
江別情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我有話要跟你說,但是這幾天你都不回家,所以我只好找到你的學校來。」
他隨即擺出一張臭臉。「回去。這裡不歡迎妳。」
江別情瑟縮了下,秀眉微顰地低下頭來,讓圍觀的眾男好不心疼。攝影社自成立以來一直是陽盛陰衰,難得有女生光臨,而且還是個美女,怎麼可以把人家嚇跑呢,於是紛紛開口保護佳人。
「學長,你怎麼這麼說啊,我們攝影社一向很好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