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皚銀
「你!」她頓時氣結,望著他隱含譏誚的眼神,又想起剛才林少辰慘白又憤怒的臉色,忍不住一陣火大,衝口而出:「白少凡,不要以為你有錢就很了不起!又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賺來的,你得意什麼!」
「……」聽見她的指責,白少凡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只是片刻又恢復冷然。他打量了她一眼,終於淡淡說道:「任楚楚,想管別人的閒事前,還是先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再說吧。」
她微微瞇眼,雖然知道他一定沒好話,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麼意思?」
「意思是,林少辰身邊,妳這種女人我看得多了。」他輕哼了一聲,「如果想指望他的錢,光找我的碴是沒用的,還是先想想怎麼確保自己的地位吧。」
「你這個--」任楚楚還沒反應過來,言馨已經忍不住挽起袖子,就想衝上去奉送一對黑眼圈給他當作見面禮。
「阿馨。」任楚楚平板地開口,伸手攔下衝動的好友。此刻她臉上反而一點發火的跡象也沒有,甚至還微微笑著。可是言馨和盧心悅對望了一眼,已經明白這是任楚楚氣到了極點、忍無可忍時才會出現的表情;於是,兩人很有默契地後退了一步,等著看白少凡會有什麼下場。
「多謝你的忠告。」任楚楚一改剛才冷淡的語氣,非常有禮貌地對白少凡說道:「請問,我是不是也可以送你一句臨別贈言?」
白少凡懷疑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似乎不想理會她,可是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淡淡地問道:「妳想說什麼?」
「你的MBA課程都修完了吧?所以,過了明天的畢業典禮,我們是不大可能會再見面了。」任楚楚一邊以聊天的口氣說著,一邊緩緩朝他走過去,「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今天不說的話,怕將來就沒機會了。」
終於,在他面前一尺之距的地方停下腳步,她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雖然其實沒見過幾次面,可是,我真的覺得……」臉上那禮貌而甜美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晶亮的大眼中閃過積怨已久的火光。「白少凡!你他媽的--是--個--混--蛋!」
她的聲音大到在校園裡迴響,引來四周所有人的注目禮,雖然他們大多數聽不懂中文,可是那些驚訝又好奇、混合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卻是一致的,有兩個金髮男生甚至還滿臉佩服的低低吹了一聲口哨;因為,任楚楚已經完全證明了人類的潛能無限,儘管身材嬌小,肺活量一樣可以很驚人。
第二章
三年後紐約華爾街
還能清楚地記得,畢業前一天在校園大庭廣眾之下,衝著白少凡的臉大罵混蛋,然後和林少辰、言馨等人一起到酒吧慶祝大學生涯的結束,吵吵鬧鬧地狂歡了一夜,直到天空開始泛白,方才返回宿舍。
大學,或許是人一生中最恣意輕狂的一段歲月。從少年走到成人,盡情地哭歌笑鬧,彷彿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
直到出了社會,開始工作,才漸漸明白,原來校園外面的世界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樣多彩多姿。
剛畢業時那份想要撼動整個金融界的雄心壯志,如今已經成為遙遠的記憶。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輕狂的夢想逐漸被現實消磨,最終只好認命於一份平凡、穩定又百般無聊的工作。
而曾經以為會相伴一生的那個人,也在遠赴英國留學後愛上另一個女孩,終於導致兩人分道揚鑣。
林少辰……
坐在辦公桌前輕啜咖啡,隔窗望著曼哈頓繁華林立的摩天大樓,任楚楚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分手兩年了,剛失戀時那痛徹心肺的感覺如今早就化為淡然,只是有時還是會不經意地想起他。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學成歸來後,是否終於如願以償成為白氏企業的一分子?
不知道那個白少凡的鼻子是不是還仰得那麼高,用蔑視的眼光看待周圍的一切?
想起前任男友那位同父異母的兄長,任楚楚唇角微揚,輕輕地對自己搖了搖頭。
那天一時衝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衝著他的臉大罵他混蛋,雖然當時感覺爽得可以,事後想起來卻不免有點心虛。從小到大,不管處境如何讓她生氣,她從不曾那樣無禮地當面吼過任何人……白少凡是唯一的例外。
雖然,她很懷疑她的話會傷到了白少凡那顆和「敏感脆弱」沾不上任何邊的冷酷心腸。
雖然,他的確是個混蛋沒錯……
手邊電話機上紅色的燈閃了起來,顯示有內線切入,打斷了任楚楚的思緒。歎了口氣,她機械化地接起電話。「依利絲,任。請講。」
「依利絲,是我!」話筒那頭傳來總機小姐安妮有些慌張的聲音。「M公司的德瑞克先生打電話來找老闆,很凶的樣子……我應付不了他。」
「我們替他們炒股票,光上一季就輸掉三十萬美金,他不想砍人才怪。」任楚楚翻了個白眼,歎息。「好啦,轉到我這邊來吧。」
「好的,馬上。」安妮如釋重負地將燙手山芋丟給她。
任楚楚深深地吸了口氣,默數到三,然後--
「嗨,德瑞克先生,我是貝肯先生的秘書依利絲,早安。」
用最輕快的聲音打過招呼,她飛快又從容地將話筒移開耳朵三公分,避免遭受那頭咆哮的荼毒。「嗯,對,是的……對不起,貝肯先生現在正在布魯倫醫院的看護中心接受二十四小時的心電圖觀察。」
把玩著手中的鉛筆,她翻了下桌歷,確定記憶中的台詞無誤,才繼續說道:「不不,您沒有聽錯。貝肯先生曾經因為心肌梗塞而動過動脈搭橋手術,最近因為壓力太大,所以有復發的徵兆。他的家庭醫生說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一邊背誦著搪塞之詞,一邊在心裡暗歎老闆實在厲害,竟能未卜先知,且還能將謊話編得這般天衣無縫。
對方滿腔的氣急敗壞顯然被「心肌梗塞」那四個大字給堵住了,無處發洩,只好訕訕地問:「貝肯先生什麼時候回來上班?他的手機呢?為什麼打不通?」
「估計要到下個星期才能出院,一切還要等觀察報告出來後,聽醫生的診斷再說。院方指示觀察室裡要保持絕對安靜,所以不准貝肯先生用手機,連我也聯絡不到他……真是十分抱歉。」
她的老闆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說的謊話當然也是滴水不漏。任楚楚偷偷打了個呵欠,冷眼看對方還能怎麼做垂死掙扎。
就算再怎麼虧了幾十幾百萬,畢竟還是不好意思當面詛咒人家一命歸陰。可憐的德瑞克先生只好生硬地支吾了幾句祝福的話,然後無奈地掛了電話。
任楚楚聳了聳肩,伸了一個懶腰,望向牆上的時鐘。
才只早上十點半而已……這一天還長得很。
小口啜著咖啡,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昨天剛整理完畢的卷宗,思考著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人生已變得如此……重複?
七點半起床,八點十分出門,八點四十分走出地鐵,在街角的小販那裡買一個價廉物美的麵包;然後在八點五十分踏進公司的大門,到休息室泡一杯咖啡,和同事們聊上幾句,九點整走進辦公室。
然後,便是一整天坐在電腦前,做任何老闆丟給她的工作,包括在他當縮頭烏龜時,充當他的炮灰。
接著等待下班、等待一覺醒來後,另一天的週而復始……
彷彿老舊唱機裡損壞的碟片,撥針永遠卡在同一個地方,於是一遍遍重複著相同的旋律,那樣枯燥又空洞……
「依利絲,又有一通很……嗜血的電話要找老闆。這次是L事務所的安東尼律師。」內線再次響起安妮那帶著幾分同情的聲音。
「接過來吧。」任楚楚認命地歎了口氣,打起精神備戰。
「安東尼律師嗎?您好,我是貝肯先生的秘書依利絲。對不起,老闆他的心臟病……」
也許,是她該考慮換個工作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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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辦公室裡鋪著厚重的波斯地毯,紅褐色的木板牆上掛滿昂貴的油畫,有條不紊的辦公桌上擺著巨大的地球儀,整個地方給人十分溫暖、舒適的感覺。
唯一破壞這和諧氣氛的,是坐在真皮辦公椅上的男人。此刻,他的濃眉不悅地擰起,目光冷得足以凍死人。
「不要告訴我,她甚至沒膽子親自把這個交給我。」揚了揚手中的那封辭呈,白少凡緩緩說道,語氣相當不悅。
只可惜,站在他對面的金髮男子似乎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地聳了聳肩。「你的脾氣臭成這樣,當然誰都覺得愈少跟你碰面愈好。」
見白少凡不發一語,只是緊抿薄唇地瞪著他,男子頭痛地用手揉了揉額角。「羅倫斯,大老闆,她已經是你的第五個秘書了。你不覺得有必要檢討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