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於喬
這個英國男人,長得不算英俊,但也不討人厭,笑起來的樣子……老實說還挺令人舒服的:加上從不隱藏自己的心情,甚至為了心愛的女人去學中文,也不在乎她已經有了孩子……
法蘭克果然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難怪他一見到戴翊齊便給他下馬威,擺明了告訴他:你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根本是比不上他的。
戴翊齊又歎口氣。他又何嘗想如此?
知道黎安憶和蘇雲離婚的消息後,他不是沒有想過去找她。但是,找到了又如何?他自己都已經是結了婚的男人,難道能給她任何承諾嗎?
如果他真的是他們離婚的導火線,她會不會恨他?
她是不是就是因為不想原諒他,所以才沒有告訴他她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在國外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他看了一眼法蘭克。如果說,眼前這個英國男人在黎安憶在英國的這段時間內相當照顧她的話,他反而應該要感謝法蘭克吧?
不過一向好面子的他終究沒有將那句道謝說出口,只是悶悶地看著雨愈下愈大的天空。
「啊!對了!」法蘭克突然一拍大腿,「都忘了來這找你做什麼了。安憶說今天的教務會議可能要開很久,不到下午是不會結束的,所以要你先帶齊齊去吃午餐,然後再帶他回家。齊齊習慣下午都要睡午覺的。」
「他下午還要睡午覺?」戴翊齊看著還在自己大腿上睡得安甜的兒子。
「小孩子都愛睡覺的啊,你一定很少接觸小孩子吧?怎麼樣?如果你嫌麻煩,我可以把齊齊帶在身邊,然後下班的時候順便開車送安憶回家。」
「不用了,我帶齊齊回家。」
開玩笑!要是法蘭克開車載他們母子倆回家,那他怎麼辦?
他今天特地留下不就是為了要多一點和黎安憶與齊齊相處的時間嗎?
雖然三年的空白不是一天的時光就可以彌補的,但多一分鐘是一分鐘,至少讓他能好好記住黎安憶現在的樣子、讓他好好記住自己的兒子
兒子……他結婚半年後,陳樂樂便有了外遇。
他托人去調查屬實後,找了一天特地在旅館前等著她和她的情夫;三個人見面的那一刻,他至今都還記得陳樂樂那驚訝無比的神情,滑稽得令他差點當場笑出來。
他沒有生氣,只是臉色平淡地遞去一張離婚協議書。
陳樂樂哭鬧不已,但他一概不理。
他愛她的笑容,卻不愛她哭泣時那扭曲的五官,以及她背叛的事實。
她黯然地回到鄉下老家,他從此便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想著想著,絲毫沒注意到雨絲愈來愈大,法蘭克不耐煩地推推他,「雨愈下愈大了,你快帶齊齊去避避雨吧,別讓他淋濕感冒了。」
戴翊齊這才回過神來,將齊齊喊醒,帶著他往公車站走去。
齊齊一睡醒,馬上又生龍活虎起來,在公車裡跳上跳下,根本停不下來。幸好公車司機似乎和齊齊很熟,非但沒有生氣,甚至還從口袋裡拿出一根棒棒糖給齊齊。
看見自己的兒子這麼受歡迎,戴翊齊心裡隱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驕傲;但這種得意歡欣的心情卻沒有持續多久,便被罪惡感與無力感取代
是他的兒子又如何?
他只不過是他名義上的父親而已,其它作父親該盡的責任他一項也沒做到。法蘭克說得沒錯,他根本就是撿現成的父親做,難怪會被看不起。
但……現在還來得及嗎?
三年前,他沒有辦法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眼睜睜地看著黎安憶成為別人的新娘。
過了三年,如今他們都已恢復單身,那他是不是能重新開始追求黎安憶?而且,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如果她願意接納他,對齊齊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吧?
「爸爸?」齊齊好奇地看著戴翊齊臉上變化萬千的神情。
哇!這個時候的爸爸好神秘喔……可是他在媽媽面前就一副呆呆的樣子,媽媽說什麼,他都說好,然後乖乖點頭,簡直比他還乖。
「啊?」戴翊齊又想出了神。
「下車、下車,要下車了!」他拉起戴翊齊的手,走下了公車。
這一站是底站,他們倆是最後下車的人。走到車門前,上了年紀的公車司機露出和藹的微笑先向齊齊說再見,然後才問戴翊齊:
「你是他爸爸?」
「是啊。」戴翊齊有些心虛地回答。
「看得出來,你們兩個長得很像呢。」
「真的嗎?」戴翊齊更心虛了,但還是忍不住心底某種被人誇證的快樂浮現。
「工作很忙嗎?」司機又問。
「還好。」雖然他不大明白為什麼司機會這樣問。
「第一次看見你。在外地工作?」
「……是的。」他遲疑了一下。
「辛苦了。」司機笑了笑,沒再多問。
齊齊拉著戴翊齊的手,熟門熟路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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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th雖然只是一個小鎮,但歷史悠久,向來是古代貴族的渡假勝地,房子所使用的建材更是由特別的採石場經由運河運來。這種蜂蜜色的石材質地堅硬,顏色雅觀,因此整座城鎮給人一種典雅的感覺;加上市政府規定新建房子不能染上紅色或藍色等太過鮮艷的顏色,因此放眼望去,皆是乾淨的蜂蜜色石材色調,與其它都市的五顏六色與工業化後的骯髒擁擠完全不同,更添一份雅致。
昨天來的時候因為是晚上,加上之前又迷了路,戴翊齊幾乎沒花什麼心思在這座城鎮上,直到現在他才確實領略到Bath之美--
除了HighStreet上的觀光遊客實在太多之外。
歐洲的夏季是最舒爽的時候,氣候宜人,平均溫度不會超過三十度;即使是以陰雨聞名的英國,夏季時雨量也會減少、天空蔚藍,是相當適合旅遊的季節。
大街上滿坑滿谷的人,到處都是來自各國的觀光客;大街兩旁的店家一一打上夏季大拍賣的廣告,路上還有許多街頭表演者載歌載舞,賺取微薄的賞金。
他每次出國總是因為公事,根本沒機會在當地多停留,領略國外風情;因此這次他走定停停,看到新鮮的玩意兒便會停下來,當齊齊嚷著要吃Cadbury的巧克力聖代的時候,他一時童心興起,也跟著買了一份,父子倆手牽著手在街上逛著,臉上都是快樂滿足的神情。
如果這樣的時光能永久停駐,有多好!
沒有過去,不必擔心未來,只是活在當下。
這個當下,有他愛的女人,還有他可愛的兒子。
「爸爸。」
「嗯?」他抹抹嘴邊殘留的巧克力。
「你會離開嗎?」
「我……」他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孩子的問題總是最直接,卻也是最殘酷。
他不想離開,可是他必須離開。
明天他就得趕回倫敦,繼續參觀其它醫院,並整理出報告,然後趕往法國,在那裡繼續參觀醫院,作為將來管理經營台灣醫院的參考。
「爸爸,」齊齊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次:「你會離開嗎?」
戴翊齊仍是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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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憶直到晚上七點多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
她一進門,齊齊就衝了上去,親熱地抱著她磨蹭,還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
滿臉疲倦的黎安憶一見到自己心愛的兒子,馬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一天的疲累全拋到腦後去了。
「齊齊有沒有乖乖的?」她捏著兒子嫩嫩的小臉頰。
「有!」
「有沒有吃午餐?」
「有、有!」齊齊用力點頭。
「吃些什麼呢?」
「巧克力聖代!」齊齊很興奮地喊了出來。
「啊?就吃這個?還有沒有別的?」
「有、有!爸爸還帶我去吃披薩!」
「是嗎?」黎安憶笑了出來,「吃得多不多?好不好吃啊?」
齊齊猛點頭,然後拉著黎安憶的手到廚房,「我們有帶披薩回來喔,媽媽妳也可以吃。」
「哇,真的啊,謝謝齊齊!」黎安憶又在齊齊的小臉上用力親了一聲,「我肚子真的好餓呢,開了一下午的會,累都累死了……」
黎安憶拿起一片披薩正要吃,突然停了下來,左右張望了一下。「咦!齊齊,學長呢?」
「學長?誰?」齊齊露出不解的神情。
「啊,就是你爸爸啊。」黎安憶笑了笑,她直到現在還是習慣喚戴翊齊「學長」。
「媽媽,你為什麼要叫爸爸『學長』?那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嗎?」
「傻兒子,那不是用來吃的,你不要什麼都想到吃的嘛!」
「喔,」齊齊有點失望,「爸爸說他要走了,在收東西。」他指指臥房的方向。
戴翊齊下午回家的時候,又打了通電話到倫敦的醫院,那兒的醫生告訴他明天一早有個關於院內感染MRSA的研討會,希望他能趕過去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