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黃千千
很多話她說不出口,要她當面跟葉爸及葉安夏說再見,她真的沒有那個勇氣,她怕自己會掉眼淚,更怕自己會捨不得,最後只好偷偷摸摸地離開。
或許這才是離別最好的方式。
她才回到台北租屋處的樓下,就碰到要外出的房東太太。
「卓小姐,妳不是搬家了,怎麼又回來了?是什麼東西忘了拿嗎?」房東太太熱切地拉住卓立妍的手臂。
「什麼?」
卓立妍一臉詫異,不明白房東太太在講哪一國話。
房東太太沒注意到卓立妍臉上表情的變化,繼續說:「昨天葉先生來搬家時,我都沒有看見妳,他說妳有點不舒服,妳是哪裡不舒服?感冒嗎?」
卓立妍努力消化著房東太太說出來的火星話,最後才慢慢歸納出重點。「對,我感冒。屋內都搬光了嗎?」
「應該是吧,我還沒有時間上去看,想說過兩天再去整理整理,然後再租給別人。葉先生也真大方,還把這個月的房租都付清了。」房東太太這才感覺到卓立妍的表情有些怪異。
「這樣呀,我是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漏掉的。」她虛應著,不能讓房東太太發現這件仙人跳似的騙婚。
「葉先生說你們剛度完蜜月回來,決定要住到他家去,所以想趁還沒上班之前把家搬一搬。卓小姐,妳真是好命,嫁給了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好男人。」
「房東太太,我可以上樓去看看嗎?」她沒親眼看見,不相信葉安夏會這麼狠。
不,是冒牌的葉安夏,真正的葉安夏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當然可以,反正妳的房租是到月底,妳就自己拿鑰匙開門進去吧。那我要先去超市一趟嘍!」
目送房東太太離開,卓立妍腳下有些浮浮的,她咬著牙關,坐上電梯,進到她住了一年的地方。
客廳裡什麼都沒有了,她只看見三面白色的牆;廚房裡還剩下幾副沒有洗的碗筷;至於房間裡,連床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地的垃圾。
要不是房東太太的話,她一定會以為自己在作夢,就算是小偷闖空門,也會留下幾件傢俱給屋主做紀念吧。
這個冒牌的葉安夏真夠狠,不但正大光明的搬家,還全都搬光了,她什麼都沒有了!幸好她出門前還記得把重要的證件、存折帶在身上。
她滑坐在空無一物的客廳裡,該死的男人,就不要被她抓到,否則她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
突然想起了房東太太的話,好命?!她的命哪裡好了?
她從小命不好,還以為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了,結果呢?
她該怎麼辦?明天就要銷假上班了,她該如何去面對公司的同事?她連家都沒有了,該住到哪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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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懶的夜,熱鬧繽紛。
這是間名為暴龍的Pub,空間裡流轉著屬於黑人的靈魂爵士樂。
卓立妍在無處可去的情況下,唯一想到的地方就是這裡。
一踏進暴龍,並沒有引來太多人的注目,有的人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有的人獨坐在吧檯前,靜靜品嚐夜的孤獨。
「嗨,新娘子,怎麼有空來?」吧檯內的唐全,露出一張可以迷死人的大笑臉。
「嗨。」卓立妍卻是一臉苦笑,「來喝酒呀!」
「想喝什麼?」唐全看了她一眼,感覺她憔悴沒有精神,活像被倒了幾百萬,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我可能只喝得起白開水。」在她走頭無路的現在,想到的只有唐全--一個柔情似水,且對她沒有任何意圖的男人。
「放心吧,想喝什麼算在我頭上。」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唐全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那可以給我一杯可以喝醉的酒嗎?」她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連想揪出冒牌貨的力氣都沒有了。
「沒在家陪老公?」唐全試探地問道,十指已經開始在酒瓶與酒杯之間忙碌著了。
她哼了一聲,「別提了,先讓我喝醉再說。」
唐全是她大學時的學長,他什麼也沒多問,只是以一位兄長的角色,無言地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微笑。
卓立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入喉嚨,辣的是她的嘴,痛的卻是她的心。
淚眼迷濛下,她向唐全坦承了一切,最後醉倒在暴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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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室內攝影棚,一群泳裝美女正在搔首弄姿。
「幹什麼,手腳這麼僵硬,妳是死人嗎?」掌鏡的攝影師從相機後探出頭來,指著一名穿著比基尼的美女破口大罵。
美女被罵了不傲吭聲,表情只是更加的無助和呆滯。
「還有妳,叫妳動,妳幹什麼同手同腳的?」攝影師又指著另一個美女的鼻子罵。
今天這群泳裝美女很倒楣,幾乎每個人都被大攝影師罵到臭頭。
「葉子,我看大家都累了,先休息一下吧。」負責安排這群美女來照相的經紀人王海生終於看不下去,開口為大家求情。
葉子就是葉安夏,也是那個到處亂發脾氣的攝影師,他將相機扔給一旁的攝影助理,然後走到攝影棚的角落。
王海生也跟著走了過來,遞了一根煙到葉安夏的面前。
葉安夏本來伸手想拿煙,但一想到卓立妍不喜歡他抽煙,便又搖了搖手。
不管在哪裡,卓立妍只要看到他拿出煙來,就會賞他一雙大白眼,接著就二話不說地搶走他口袋裡的煙,有哪個女人敢這麼好膽?只除了那個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女人!不讓他抽,他也就不抽,這十幾天下來,他也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
「不會吧?你在戒煙?」王海生一臉不相信,這位大攝影師可是一天一包的煙量,算是老煙槍一個了。
「不想抽不行嗎?」葉安夏橫眉豎眼,臉上寫著生人勿近。
「我的大攝影師,怎麼休了假回來脾氣反而更大?是假休得不夠多,還是和安琪吵架了?你行行好,攝影棚的租金很貴的,今天一定要把週刊要的相片拍好。」
儘管葉安夏的脾氣再大,王海生都只能委婉地勸著,誰讓他是倒楣的經紀人兼事業合夥人。
他們兩人組了工作室,王海生負責一些行政業務上的事,葉安夏則負責技術構圖拍照的事,兩人算是共生體,葉安夏只要有工作做,王海生也就跟著有錢賺。
葉安夏用手指耙梳著短短的五分頭,「小王,給我一杯咖啡。」他的脾氣是不好,但卻不會無理取鬧,今天拍照很不順利,他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心浮氣躁。
「好,我馬上叫助理去準備你愛喝的拿鐵。」王海生領命快步離去,別說是咖啡,現在就算要叫他變出一杯永和豆漿,他都會想盡辦法的。
葉安夏才正想喘口氣,一名有著模特兒般玲瓏身段、穿著比基尼泳裝的美女來到他的身邊。
「葉子……」那一聲葉子夠嗲、夠媚,讓男人聽了全身骨頭都會酥掉。
是葉安琪,那個跟他的名字只差一個字的女人,也是他的前任女朋友,應該說他要回老家之前才分手的女朋友。
「葉子……人家好想你。」不顧在場的幾十雙眼睛,葉安琪幾乎裸裎的嬌軀,就這麼往葉安夏的身上靠去。
「我記得我們分手了。」葉安夏站得直挺挺的,也沒有推開她。
相對於一屋子的美女,葉安夏這一身頹廢的T恤和牛仔褲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要,我才不要跟你分手,你這麼狠心,一走就是十幾天,連通電話也不打給我,還把手機關機,讓我想找都找不到你。」葉安琪幾乎是賴在葉安夏的身上撒嬌。
「安琪,我們談過了,我不適合妳,妳別這樣。」他的耐性可是有限,再被安琪纏下去,他一定又會控制不住脾氣的。
女人一旦跟他交往,每個都想管住他。
他拍照也要管、吃飯也要管,應酬也要管、交朋友也要管,怕他整天在美女堆中打轉,會被其他美女給拐走;他第一次會安撫,第二次會解釋,第三次他可就沒有耐性,大家說再見比較容易。
既然不相信,那又何必交往呢?
「葉子,我不要分手,我一切都聽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會再干涉你的工作,也不會再亂吃醋,你就再給我一個機會嘛!」葉安琪的唇,差那麼一公分便要吻上葉安夏的唇了。
葉安夏在整個華人地區是鼎鼎大名的攝影師,找他掌鏡的案子,已經預約到明年初,他的脾氣雖然不太好,講話又很直,可是大家卻都又買他的帳。他的人雖然充滿狂野原始的氣息,但他的作品卻是細膩到可以透視出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葉安夏推了推她,迫使她立正站好。「別影響我的情緒,否則我叫小王下次別找妳來。」他撂下狠話。
葉安琪知道他說得到做得到,於是將姿態擺得更低,「我不吵你,不吵你,等你拍完我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