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文 / 杜默雨
「我不哭了。」她將臉頰偎上他的胸膛,緩緩蹭干淚水。
「別忘了這個,這是屬於妳的。」
他掀開衣襟,一手仍環抱著她,再單手取下掛在他脖子上的那條新的田字項鏈。
「來,我要為我最心愛的妻子戴上。」
直到此時,小芋才發現三兒已經坐上了鞦韆板子,而她就讓他抱在懷裡,坐在他的大腿上。
這分外親膩的姿勢讓她瞬間脹熱了臉,但她不再害羞,而是抬起了頭,扯下包頭巾,露出如雲髮髻,完完全全地現出了自己。
再迎向三兒癡纏的目光,讓他為她戴上這條屬於她的項鏈。
項鏈扎妥,她輕輕地按住光亮的田字,讓這字更貼近她的心。
再一次訂情,有昔日美好的回憶,也有今日全新的她,從此百年好合,再無分離。
她含淚望向了三兒,朝他露出一個也許很醜的甜美笑容。
田三兒笑著摸摸她的臉蛋,心裡也是同樣的歡喜滿足,尋尋覓覓,終於得償所願,他握住了她按著墜子的手,輕輕咬著她的耳朵,「小芋,我現在好高興,高興得想跳上樹去蕩啊!」
「那你放我下……」
「我們一起蕩!」
他說著便往她鬢邊一吻,摟緊了她,開始晃動鞦韆。
「嘻嘻!我可以出來了嗎?」大樹幹的後面探出一顆小頭,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哎呀!」這一聲哎呀卻是田三兒喊的,他趕忙踩住腳步,搔了搔頭,笑道:「都忘了壯壯了,我叫他等在那邊的。」
「什麼?!」小芋一驚,全身發熱,壯壯藏在樹後多久了?教他看了多少不該看的事情?
「嗚!」壯壯嘟起了小嘴,很不滿意地望著相擁的兩個大人,「你們都不理我,只顧著抱抱親嘴。」
「我走了。」小芋羞得無處可躲,急著就要掙開三兒的懷抱。
「別走。」田三兒一雙健臂仍箍緊了她,還低頭與她臉貼臉。
「壯壯在這裡呀!」小芋急得看一眼已經走到鞦韆邊的小人兒。
好不容易耳鬢廝磨過癮了,田三兒正經些了,他坐直身子望向壯壯,正色道:「壯壯,聽著了,會跟你娘抱抱親嘴的三兒哥,就是壯壯的爹。」
壯壯眨眨長長的睫毛,他剛才在樹後聽了一堆話,好像有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三兒哥喊娘小芋,說他是他的孩子,而三兒哥又很愛很愛很愛小芋姐姐,就像他很愛娘,喜歡和娘抱抱--所以,就是叫作小芋姐姐的娘和三兒哥抱抱親嘴,然後生下了他?
三兒哥是他的爹?!
大眼睛一下子蓄滿了兩泡淚水,眉頭聚成一座小山,小小的鼻頭也皺了皺、紅了紅,一直噘著的小嘴慢慢垮下,拉成癟癟的一彎下弦月,小手伸出,有點惶惑地去扯娘親的裙布。
「嗚嗚,娘說,爹在好遠好遠的地方……」
「就是我啦。」田三兒帶著微笑,按了按他的頭。
「三兒哥是壯壯的爹?」豆大的淚珠掉下小胖臉,還是無法相信地小聲問道:「壯壯有爹了?」
「是的。」田三兒直視小人兒,以男人對男人的口氣道:「壯壯,從現在開始,如果人家問起你的爹,你就挺起胸膛,大聲地跟他們說,壯壯的爹叫作田三兒!」
「壯壯的爹叫作田三兒?」壯壯又癡癡地將三兒哥的話覆述一遍。
他還是不太懂,為什麼爹從好遠的地方回來,會變成了大老虎?然後又變作三兒哥,最後竟然又變回了爹?
不懂沒關係,以後再問娘和爹……爹?!
他真的有一個爹了!而且還是他最崇拜、最喜歡的三兒哥啊!
他好開心!好快樂!好歡喜!好想哇哇大哭喔!
咚地彈起小身子,他太小,沒辦法一次就構著樹枝,但他構上了三兒哥的脖子,再鑽進已經擠了一個娘的大懷抱裡,小嘴張開便放聲大哭。
「嗚嗚嗚,三兒哥……」
「壯壯,喊爹呀!」小芋淚流不止,疼憐地拍拍小人兒。
「爹!」四隻大眼相對,彼此的眼眶都是紅的。
這一聲爹可喊進心肝裡了,田三兒淚流滿面,激動不已,疼惜地揉揉壯壯的頭髮,雙手更加使勁地將他們母子倆緊緊地摟在懷裡。
「壯壯,爹疼你。」
「爹!爹!爹呀!」壯壯只是一徑地叫著,以前都沒機會叫,以後他要天天叫,天天讓爹疼了。
「乖兒子啊!」田三兒終於能說出這句話來了。
此時此刻,愛妻、愛子回到他的懷裡,他實實在在地擁著最珍貴的兩個寶貝,試問世間還有誰比他更幸福、更值得縱情大笑啊?
「哈哈哈!」笑聲震天,喜極而泣的淚水也滑落臉頰。
「三兒?」哭得無法自己的小芋驚訝地抬起頭看他。
「嘻嘻,爹……」壯壯也咧開笑容,跟著呵呵傻笑。
「蕩鞦韆嘍!」田三兒雙腳一蹬,便晃起了鞦韆。
「哎呀!」小芋驚叫一聲,抱緊三兒。「三個人蕩鞦韆……」
「娘,別怕。」壯壯摟著爹的脖子,才不怕掉下去。
「我們一家子一起蕩了。」田三兒更加使力,將鞦韆打得更高,大聲笑道:「小芋妳瞧,天快亮了!」
可不是嗎?小芋從三兒懷裡探出臉,東方的天邊已出現柔和的曙光。
隨著鞦韆愈蕩愈高,那道光線也漸漸明亮,周圍映出了一朵又一朵漂亮的雲彩,也為圍牆、屋宇鑲嵌出晶亮的輪廓。
天亮了!
「哈哈哈,好好玩,爹,你給我啦!」
「你小孩要聽大人的話,坐好!」
「好……不要,爹佔著娘很久了,換壯壯了。」
「哈哈!爹教你一件事,娘是爹的,壯壯不能搶。」
「咦?才不!娘是我的,爹也是我的!」
「爹也是你的?哈哈哈!」
三兒和壯壯的笑聲此起彼落,父子倆爭著要為她打鞦韆,後來乾脆一人扯了一邊的繩索,四隻大眼又瞪了起來。
小芋滿足地偎進三兒的懷裡,再將壯壯的小身子摟了過來。
「哈哈!」她也笑了。
尾聲
嗚!人家當大夫是倍受尊崇和禮遇,咳一聲就端上一杯茶,拿了紙筆就先磨上墨,可為什麼他當大夫就這般苦命啊?
進宮看馬臉就別提了,出了森嚴的宮殿,應該可以輕鬆地看病人了吧?誰知竟然還要受人威脅,命在旦夕啊!
趙磊無奈地轉過臉,那一大一小還是瞪著大眼睛,氣勢十足地站在他面前--就像兩尊石頭做的忠心侍衛。
「趙磊,」田三兒雙臂環在胸前,絲毫不客氣地道:「你敢弄疼我的小芋的話,不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趙叔叔,」壯壯則是小手扠腰,那英明神武的凜然小臉蛋比他爹有過之而無不及。「娘怕痛,你不能弄痛娘,不然壯壯以後就不理你,也不給你玩我的小弓了。」
是該祭出大夫的尊嚴和專業了,「不痛是不可能的,止痛藥效退了還是會痛,以後長骨頭復原期間也會有一點點小痛。」
「你醫術行不行啊?」田三兒抬了眉。
趙磊還是趕緊以求救的目光望向「嫂夫人」。
「趙大夫的醫術很好的。」小芋也覺得這對父子好像有點過頭了,趕緊幫大夫解圍。
她穿著新裁的鵝黃色夏衫,坐在長榻上,輕輕轉著左手腕的鐲子,又道:「瞧他不是幫我拿起鐲子了嗎?不只除去了死皮和贅肉,傷口也縫得很好啊。」
一想到趙磊竟然拿針縫他的小芋,田三兒就痛得想揍人。
小芋瞧見他那不忍的臉色,心頭酸酸甜甜的,沒有蒙巾子的臉蛋綻開了笑容,「三兒,既然你擔心的話,那我不治腳了。」
「還是得治的。」田三兒握住了她的手,眼眸轉為柔情。
「可我治了這雙腳,要兩個月不能下地,日常生活會很不方便。」
「妳要穿衣、洗澡、吃飯、上茅房,喊我一聲就行了。」
小芋全身一熱,囁嚅道:「我也沒辦法幫你燒飯。」
「我可以抱妳到廚房,妳坐在旁邊,教我怎麼燒。」
「大哥,還是我來吧。」翠環站在一邊掩嘴偷笑,讓大哥去燒飯的話,恐怕連廚房都給燒了。
丁初一得意極了,「也該讓翠環磨煉做菜的功夫了,等回去山裡村,我的肚子就靠翠環妳了。」
「人家要去跟小芋姐姐住在一塊兒,才不理你!」翠環紅了臉,看也不看丁初一。
「小心妳讓三兒哥趕了出來!」丁初一大剌剌地摟了翠環的腰,笑道:「他們的房子是要讓壯壯的弟弟、妹妹住的。」
「咦,我有弟弟、妹妹?」壯壯驚奇地睜大眼,趕快跑到娘親面前,扯著她的雙手,興奮地道:「在哪裡?在哪裡?」
「以後就有了。」田三兒按了按他的小頭顱。
「喔。」大人真是愛說笑。
小芋羞澀地抬頭望向三兒,與他眼裡的濃情蜜意彼此交融。
唉!趙磊又要咳聲歎氣了,那兩對蜜糖人兒無視他這個大夫的存在,各自情意綿綿去了,只留他和壯壯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