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寄秋
小陳的眼淚都快給他飆出來,面露驚恐地想把開口的女孩拖走,好不容易平息老闆的怒氣可以光榮退場了,她可不要節外生枝拖累他,讓他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拜託,小女生涉世不深別亂說話,老闆做的事都是對的,妳不可以有任何質疑。」一說完,他又神情緊張地露出涎笑。「老闆,小孩子不懂規矩,我帶到一旁再教育,絕不會讓她冒犯妳。」
小陳的變臉速度還真驚人,一下子責備,一下子諂媚,捉起小女生水嫩嫩的手腕就想把她帶開,以免觸犯脾氣一級糟的女人。
可惜他的一相情願沒人領情,黃泉甩開他的手,直接用跳的跳到坑裡受死。
「根據勞動基準法妳不能扣他薪水,他不是故意遲到的,妳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定他的罪,一個有企業良心的老闆會先問明原由再行處分。」這才能永續經營。
「嗯,說得不錯,再來。」李元修拍著手以茲鼓勵,笑容和藹可親像鄰家大姊。
但是她週遭的人開始往後退上好幾步,保持一定的距離絕不靠近,仟嬸拿著鐵鍋當盾牌以防不測,怯弱的劉心蓮抱著兒子躲在柱子後避免大火延燒,而雷絲絲則戒備地拿起掃把佯裝認真工作,以免受波及。
人可以沒知識,不可以沒常識,見人低三分肯定不會有事,逢田必拜土地公,遇水蝦蟹先行,否則打草驚了蛇,後患無窮。
可是都市來的黃泉不懂這道理,她不是好打不平、仗義直言,而是好奇小陳先生為什麼那麼怕一個女人,他折斷樹幹的力氣是足以嚇退任何人。
包括他口中的老闆。
「不合理的要求便是違反勞動基準法,他可以提出告訴控告妳的任意扣薪,以職場道德來說,妳的行為不值得傚尤。」
天呀!別再說了,他一定會被她害死,老闆關愛的眼神真的很可怕。仰天暗歎的小陳只敢悲泣,無力地垂下雙肩。
「引人省思呀!妳這番話說得真有見解,勞工局不請妳當談判專家是他們失察,妳日後定有一番大作為。」非龍即鳳,一飛沖天。
黃泉不知道眾人為她捏了一把冷汗,甚至是提著氣替她求菩薩保佑,小臉迷惑中帶著一知半解的微笑,以為她的話真的受到重視。
「不過呀!小朋友,老闆我不是大企業家,也下需要什麼道德良心,小本經營的民宿不懂大道理,我就是真理,我就是名言,誰為我工作,誰就要將我的話奉為圭臬。」
「嗄?」怔了怔,她有片刻不解其意。
看她懵懂無知,李元修難得好心的解說:「記住一件事,在這裡老闆最大,客人次之,員工最卑微沒有發言權,一切以我說的為準。」
「可是……」人權哪去了?
「沒有可是,妳只要做事就好,在合理的範圍內我是不會扣薪,多做事少說話是員工的本份,老闆我最討厭看到怠忽職守的懶惰鬼,你說是吧!小陳。」
忽被點名的小陳顫抖如秋天的落葉,苦不堪言地連連點頭,眼眸底的銳光只剩下枯瘦老頭的生懼。
他能說不嗎?
「大叔是因為我們才遲到的,我和小碧迷路了,他救了我們。」黃泉指指像木頭一樣杵著的夏碧洛,表示錯在她們,與小陳無關。
又叫我大叔,我沒那麼老好不好,我只是不夠體面而已。哀怨的小陳真的擠出兩滴男兒淚,感慨他的輝煌時期如落日餘暉,一去不復返。
「是呀!可歌可泣,好令人動容,要不要我頒面獎牌給他。」老闆的溫柔到此,河東獅吼的真面目即將為之展露。
「遲到就遲到不准講理由,一寸光陰等於一寸金,你們當我開的民宿是量販店呀!你愛來就來,不高興拍拍屁股定人,我是誰呀!得把你們一個一個當太上皇伺候不成,彎腰陪笑地感謝你們肯屈就小店。」
「老闆,妳……」好凶,像要拆房子似。
李元修嗤鼻兩聲。「知道我是老闆遺敢頂嘴,記得我才是發薪水的人,而你們是看人臉色的小員工,讓我開心是你們每日必做的工作之一,別想偷懶亂摸魚,害我後悔請了一堆沒用的鬼來氣死自己。」
嘴巴張得大大的黃泉完全被她凌人的氣勢給震住了,半晌無法開口地消化她的話,徘徊在狀況外無法反應,跟不上她驟變的速度。
要不是臉色比雪還白的夏碧洛拉了她一把,並畏懼的往她身後一躲,她真要以為自己是被慈禧太后逼死的珍妃,面對婆婆的強勢不得下投井以明志。
「老……老闆,小孩子不懂事妳就別發火了,她們初來乍到還沒進入情況,我會替妳好好管教管教。」馬威一下,她們不嚇死也少掉半條命。
「替我管教?」細眉挑個半天高,似笑非笑。「小陳,你幾時長了顆膽子了,敢看著老闆我的臉?!」
仔細一瞧,他也不算太醜,方正有型的長相還算是個人,以前她怎麼沒注意到他也挺耐看的,秀色可餐。
不過看來看去還是她老公最好看,儒雅秀逸,風骨卓凡,天神不凡都沒他俊秀,看得她心酥骨軟,癢透四肢地霸著他。
她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是找了個好老公,其他是附加的娛樂,雖然他家那個愛泡霸王溫泉的爺爺老找她麻煩,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偷走他的內褲讓他光著身子摸黑潛逃。
「我……呃……嘿嘿……」他乾笑的抓抓三天沒洗的頭,表情是困窘尷尬。
畢竟他是「待罪之身」,不宜多嘴。
「好了,元修,別為了一點小事為難老實人,身子要緊,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如沭春風的低柔溫潤嗓音響起,一位似月般俊雅的清朗男子徐徐走來,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心跳加速,像是看到一幅俊逸的山水畫。
令人錯愕的,如此美好的絕色美男子居然走向咆哮的母獅子,滿臉笑意地輕吻那張淬滿毒液的唇,將她摟入懷中憐愛。
更不可思議的是,之前唯我獨尊的女王陛下此刻居然溫馴得如無爪子的小貓咪,微仰著頭享受他輕柔指腹的撫弄。
當然,這種「溫馨」畫面實在不算什麼,見怪不怪的民宿員工早習慣老闆的分裂性格,柔能克剛,她的潑辣只有溫柔老公能化解。
所以除了第一次見識到的暑期工讀之外,其餘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宣佈危機解除。
「人家是恨鐵不成鋼嘛!又不是我故意要生氣的,你瞧他連自己都顧不了還想逞強,我心疼呀!」疼她的錢子錢孫長腳飛了。
笑得暖意十足的柳恫月輕聲說道:「小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會量力而為的。」
表面溫柔的人卻有顆深沉的心,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憨憨直笑的小陳,捕捉到其眼底深不可測的黑暗。
「對啦!老闆,我是破銅爛鐵成不了鋼,妳不用太在意我沒關係,我吃好睡好,頭好壯壯,絕對不會給妳惹麻煩。」老闆的尪就別看我了,我會不好意思的。
對望的兩雙眸激盪出第三人無法窺視的幽芒,閃了一閃如日出的朝露,啵地分裂成更小的水珠,被太陽蒸發了。
「嗯哼!你吃好睡好,頭好壯壯,那我吃不好、睡不好,日漸疲憊是誰的錯?」敢情是她對員工太好了,他才會這麼「無憂無慮」。
「他。」
千夫所指,當仁不讓的柳桐月溫雅一笑,充滿愛寵的視線落在她微隆的小腹。
那不是吧,有個專有名詞叫處於妊娠期,她,李元修,懷孕了,而種下禍根的兇手正是她身邊款款深情的男子,他被判了無期徒刑。
「死小陳,你吃撐了是不是,敢將手指頭比向我老公,你死定了你,我告訴你!」趕緊回去準備後事,省得她親自動手。
小陳馬上喊冤地比比四周,「不是只有我一個,他們也是呀!」
話一出,所有人都低頭開始忙碌,有人替小草捉蟲,有人忙著幫木炭洗澡,有人踩著野狗拔毛,沒人承認他的指控。
誰會笨笨地被老闆捉個正著,手指縮得不夠快可會被剝一層皮,當然要視若無睹的裝傻。
柳桐月微笑說道:「好啦!小陳,把兩位工讀生帶到樓上,暫時讓她們住思思的房間,短期內她應該不會回來。」因為她還在哀悼女兒變成兒子。
如釋重負的小陳連忙一手拉一個地往樓上走去,不讓她們有回頭的機會。
施主呀!孽是自己找的,千萬別怪他落井下石,天堂有路她們不去走,偏要往地獄入口栽,怪不得他一肚子鬼陷害了。
「你呀你,幹麼多花冤枉錢請兩個白吃白住的人,我的心口好痛呀!」她的心在流血了。
「因為我愛妳。」他的手輕放在她小腹上,笑得好似一彎明月。
「你……討厭。」害人家臉紅了。
柳桐月低身吻上妻子,笑著點點她仰高的鼻頭。「我還是愛妳。」
「你……」她笑了,將頭枕在丈夫肩窩。「好嘛!我也愛你,雖然我一樣討厭你亂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