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無力地問,但沒力氣去趕他,只得任他待在房裡。
「剛剛。」
「可以放棄了吧?」她問,心臟因等待他的答案而激烈狂跳。
「不。」他答得堅決。
「沒用的。」
「真的沒用嗎?」
「……」她無言以對。若真的沒用,她又為何夜夜失眠。
「我很累,沒有力氣再和你僵持不下。」
「相信我。」他走到床沿,輕輕掬起她的一撮黑髮撫弄,語氣是同樣的疲憊,「我也很累。」
「那麼——放棄吧!」
「絕不。」
她閉上眼,不想看他;其實是怕看了他會說不出接下來的話:「是你們大男人主義作祟嗎?愈得不到的就愈想要,一旦得到了就視如草履、棄如敝屐。」她要氣他,將他氣到離開她身邊,不要再來糾纏她。她不要他浪費這麼多時間在她身上。
卡——砰!
門開了又關。氣走了,他終於被她氣走了!
她翻身趴在床上,整個身子埋進棉被中,房內沉靜了一會兒,便隱約傳出低低的啜泣聲。
他不會再來找她了……
在啜泣聲中傳來一個男子低沉的歎息聲:「你這又是為什麼呢?」
他沒走?!分不出是喜是憂、是驚是懼。她不敢抬頭,只得將臉埋得更深。
柔軟的床陷下一角,納人他的重量。
「真不想看見我,又為什麼要在趕我走之後抱著棉被哭呢?」他再一次掬起她秀髮,重複揉撫的動作,「真的不想擁有我嗎?」
想!她想!可是她更怕擁有之後的失去。萬一他愛她沒有她愛他那樣深怎麼辦?萬一他不是真心的?萬一……許許多多的萬一要她如何安心在情海中浮沉?
她怕,好怕好怕。她渾身止不住一陣輕顫。
「不會的。我愛你絕對比你愛我來得深。」他看穿她的恐懼。
她埋在棉被中的螓首左右搖動,堅決不信。
他翻過她的身子,壓低自己,與她咫尺相對,「笨蛋!打從啤酒屋之後我就喜歡上你;那你呢?」他用拇指輕拭她因眨眼而淌下的淚珠,「而且,到目前為止除了我母親及敏遙外,我沒正眼看過任何女人,直到你出現。這樣的愛夠不夠重?」
她啞然無語。
「百般逃避就以為什麼事都沒有了嗎?」他不允許她再度縮回殼內,絕不。「不肯面對就以為自己不會受傷了嗎?你以為每一場愛情到頭來都只會落得相看兩相厭嗎?」
她搖頭,無聲地控訴他言語的殘酷,句句刺傷她的心。
「別說……別再說了,是我膽小、是我懦弱、是我逃避現實,可是……就請你不要再理我,好嗎?我並沒有要你愛我,你別強迫我去面對;你走,你走開……」她低低地哀求著,說得他的心刺痛不已。
「我又何嘗想過自己會愛得這麼辛苦?」他低喃,語調平添難以遏抑的苦痛,全來自於她的怯懦與拒絕。
凹陷的床角回復了原來的平坦,一陣低啞苦澀的聲音伴著關門聲響起:「我不會再來找你了,一切如你所願。」
卡!門再度合上。
隔絕了兩人,營造了兩個世界,僅剩下—
遺落兩地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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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你到底在幹什麼?」阿狄眼睜睜看著多年老友猛灌著他調酒用的伏特加,一杯一口,非常浪費又不客氣的喝法。
「唉唉唉!好歹也留點給我做生意吧!」
「做生意……」丁孟平睜著迷濛的眼無神地看看他,再看看酒瓶;之後抓起瓶子,就著瓶口喝個精光,交給他。「我……有留一滴給你哦!」
阿狄倒轉瓶子,果真只有一滴。
「一滴能調個什麼鬼玩意!」他惡狠狠啐道。
「這音樂……很吵!關掉!」丁孟平使起酒性,霸道至極。
阿狄沒那個閒工夫理他。心想把音樂關掉還得了,他這裡可是酒吧耶!更何況今天是熱舞之夜。
不過,今天似乎不是他開門做生意的好日子,這廂尚未解決,那廝又突然冒了出來。
「阿狄,來杯蘭姆酒,不加冰塊。」來者落座在丁孟平旁邊的空位。
「莫少傑,你放著家中美女不抱,跑來我這兒要酒喝乾嗎?」他嘴上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手中還是遞了杯蘭姆酒給他。
「美女跑了,我只好回歸酒國立志做英雄。」
「被你氣跑了?」
「是啊!」莫少傑一臉的無可奈何,「我只不過——算了,別提了。我看我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對!」丁孟平搭上他的肩膀,「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是誰?」莫少傑指著半掛在他身上的陌生男子。
「丁孟平。」阿狄忙著調製「蚱蜢」沒時間抬頭,可嘴也沒歇地回答。
「那個名攝影師?他在這裡幹嗎?」
「和你一樣。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為失戀猛灌酒!」
「少說風涼話,當年你追曉菁不也一樣。」
「少來!」阿狄揮揮手,抿一抿嘴說道:「好漢不提當年『糗』,至少我是追到了嘛!」
莫少傑辯駁道:「我也不見得會失敗。只不過是目前受挫而已。」
半倚在莫少傑身上的丁孟平突然開了口:「為什麼女人那麼麻煩呢?她們每一件事總會先由壞的方面去想,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樂觀。」
「他到底是醉了還是醒著?」莫少傑可納悶極了。說他醉,講話卻還滿有條理;說他沒醉,可又懶懶地斜掛在他身上,像沒骨頭的水母。
「半醉半醒。」阿狄的答案。
「這是——呃!」莫少傑瞪著揪緊他領子的丁孟平。
「你是誰?」丁孟平配紅的眼瞇成一直線,由隙縫中隱約看出輪廓。
「咳!莫少傑。」他自我介紹,「老兄,放開你的手,好嗎?我跟你可無冤無仇啊!」
丁孟平理解似的鬆開手,倒向吧檯,「原來是星羅科技的董事長,中國的比爾·蓋茨。」
瞧!現在又清醒了些,怪人。莫少傑甩甩頭,一口飲盡杯中物,「算了,同是紅塵擺渡人……」
「錯!」阿狄糾正他,「是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可不失意,只是來這裡重新儲備新的力量罷了。」莫少傑不認同地道。
「儲備新的力量?」問話的是半醉半醒的丁孟平,只瞧見他的眼睛大睜,閃著異樣光芒。
「是啊!」對他突然的清醒莫少傑已經見怪不怪,「每當失意的時候我都會來找阿狄,在這裡我從不去想讓我失意的問題,可以說是腦袋一片空白地進來,直到我玩累為止。至於問題,已經沒力氣去想它了,
要想也是第二天的事,何苦為難自己!」
「的確。」阿狄附和,「雖然這小子為人奸詐,但他方纔的話很有道理。」
「誰奸詐了!」莫少傑抗議他公然污辱他的名聲。
「不用懷疑,就是你。」阿狄才不甩他哩!「人是情感的動物。一件事一旦陷入泥沼,往往是愈掙扎愈不能解脫;這時候只有先暫緩自己的心情,對自己、對別人都好。太過鑽牛角尖反而容易得到反效果。」
「反效果?」丁孟平狐疑地說。
「你是在逼她吧?」阿狄問,對像不僅針對丁孟平而已,「這樣逼迫的結果只會使她逃得更遠不是嗎?而且,不僅她受到傷害,你也會受傷害,難道不是嗎?」
受傷?丁孟平撫著自己的左胸口心窩處,手掌的的確確傳達一陣刺痛。
阿狄繼續說道:「所以說咯,給她,也給自己一點時間去調適彼此關係的改變。我想她並非無法接受,只是一時之間來不及適應罷了。」
「阿狄,過來人哦!」莫少傑拍他的肩調侃道,「當年曉菁也讓你吃了不少排頭。」他可是親眼目睹、記憶猶新哪!
阿狄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記白眼,「你少說廢話!」
莫少傑回他一個「無所謂,有種你咬我!」的微笑,隨即拍拍丁孟平的背,算是為他打氣。誰教他倆是同病相憐—同樣患了名叫「失意」的病?
「給她時間嗎?」丁孟平咕噥一聲,手中酒杯裡澄黃的液體在蕩漾,來回波動。
「來吧!兄弟。」莫少傑將杯子高舉而後輕敲丁孟平的杯緣,豪氣萬千地說:「今朝有酒今朝醉——」
「莫使金樽空對月!」阿狄不知何時手上也握著一杯酒,和他們的酒杯相碰。
丁孟平笑了笑,心頭的陰霾消散了一大半,「將進酒——」
「杯莫停!」兩人極有默契地共吟。
最後,三人齊聲:「乾杯!」
爾後,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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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門子的情況?!
繆郁明眉頭緊處,一言不發地瞪著倒在他沙發上醉得像一灘爛泥的男人——他未來的大舅子。
「敏遙……水,我要喝水……」
「敏遙不在這裡。」繆郁明端來一杯水交給他,「你喝得醉醺醺地還跑來找我,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