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牛郎與織女?」魚步雲又忍不住插話。
「那是中國民間故事。」可法·雷瞥他一眼。沒常識。
「很類似,但最後村上家的祖宗離開心愛的丈夫回到深山,沒想到已經懷孕,從此開始延續村上一族的歷史。」
「後來沒有再見面嗎?」好感人的故事。雨朵擦擦眼角的淚水。
「沒有。」村上憐一笑了笑。「我猜想是因為怕看見丈夫害怕的表情,所以不敢去見他。」
「真是的,愛就是愛,哪管得了愛上的是什麼人。」老子不爽。
「我們的老祖宗不是人。」村上隆史接道。
「不是人?」五人十目盯著村上堂兄弟。
「正確來說,我們的祖先擁有人的形體,後來經過四百年的開枝散葉、和人類血統相混合之後,已經和常人無異。」
「只是偶爾還會出現一兩個殘留祖宗能力的後代。」村上隆史指著村上憐一,「憐一就是。」
「說了這麼一長串,到底你們的祖宗是什麼?」魚步雲亂沒耐性到搔頭,「講話講重點行不行?」
「鶴。」村上隆史搶答,最簡單的重點就在這裡。
魚步雲搔頭的手頓住。
美麗的淚珠在雨朵·席拉的頰上頓住不落。
可法·雷張大向來愛甜言蜜語的嘴,啞口無聲。
聶壘停住轉螺絲帽的動作抬起頭。
黎忘恩則盯視著村上憐一。
這答案,讓全場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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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後,耐性沒比人多、脾氣比誰都大的魚步雲先冒出聲音:「所以說你們是鳥人。」他指著面前的村上堂兄弟,宣佈他們的真實身份。
「什麼鳥人!」村上隆史氣得跳腳。「我們是鶴仙的後代!」
「鶴是鳥類,說到底還是鳥人。」可法·雷點頭道,氣煞村上隆史。
這票怪人!他怎麼能把雨朵放在這群怪人裡頭,任好好的一匹白布被染黑?他一定要娶她!村上隆史立誓。
「白鶴報恩?」黎忘恩問道,還記得日本有這麼一則故事。她隨後看向村上憐一,見他點頭回應。
「這個故事大約是從三百多年前開始流傳,只是事實真相後來被扭曲,事實上,他們是情投意合才在一起的。」
「那麼,你的祖先真的為了貼補家用,拔下自己的羽毛織布?」她又問。
「沒錯。」他點頭。「為了回收這些布,四百年來村上家族一直有人試圖找尋它們的下落可,並將流落至他人手中的布匹收回,羽織錦是村上家特產的布樣,當然,現在我們已經有其他的材料取代。」
「全收齊了?」她打賭答案是沒有。
果然,她見到了村上憐一搖頭。
「這就是你對台灣的博物館那麼有興趣的原因?」要不然不可能捨北投去就乏善可陳的博物館。
「最後的羽織錦。傳說祖宗離開時留下半匹沒有織完的布,有消息說剩下的羽織錦輾轉飄洋過海來到台灣。」他繼續說道,沒注意到黎忘恩皺起的眉頭。
「它——你說的羽織錦長什麼樣子?」黎忘恩問道。
「如果真是由老祖宗的羽毛織成的羽織錦,會有複雜的光澤,即使經過三百多年依然如新,乍看之下是銀色,細看就能發現它有複雜的五彩光澤。」
「沒錯。」村上隆史接話:「憐一就是認為最後半匹布流落到台灣的消息是真的,才會接下演講的邀約,然後遇見你。而我們就是感應到這棟樓裡有老祖宗羽織錦的氣息,才會想盡辦法住進來,只是都找不到。」
「想盡辦法?」黎忘恩瞪了他一眼。「想盡辦法?」那也叫想盡辦法?
「嗯,用了點小伎倆。」他改口。
「中國有句古話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聽過沒有?」看來,所謂鶴仙的血統也不過如此。
「忘恩?」
「我們的交情還沒好到叫對方的名字。」黎忘恩提醒他。「等我一下。」她轉身走進窗邊的內門。
半刻過後,她又出現在眾人面前,手上多了個兩尺長的木盒,看來非常老舊,突兀得連邊埋頭桌前邊聽故事的聶壘都抬起頭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村上憐一起身走向她。
「感應到了?」她半虛應地問。
「你怎麼會有?」
「傳家的寶物。」
「我曾經問過你。」
「你沒說它的樣子。」她提醒,接著打開木盒,柔和的銀月色澤如水般流瀉而出,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好漂亮。」雨朵著迷地讚道。「黎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麼漂亮的東西。」
「讓你知道還會在嗎?」只怕早被她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了。「這是老頭兒留在房裡的東西,他要我好好保管,還留了字條說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取……」話說到一半,她突地住口,想起字條的下文讓她有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我最親愛寶貝的可愛女兒:
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找這塊布的,希望那是個像爸爸我這樣優秀英俊瀟灑到不行的男人,就像當年你媽媽遠渡重洋遇上爸爸一樣,兩人因而共譜一段浪漫的戀曲,生下可愛的小寶寶……
去他的浪漫戀曲,這種字條也只有那個全身被浪漫的癌細胞侵蝕得體無完膚的臭老頭寫得出來。
「除了你,還有沒有人曾經到過台灣找這塊布?」
他想了想。「長老說過,二十幾年前,姻親關係的旁系遠親中有一個。」
「阪口惠美?」
「你知道?」
「她是我媽。」死老爸,敢情他把這個當成會引來情人的紅線在玩。
「什麼?你是阪口惠美的女兒?」二十多年前遠親神秘失蹤之謎終於水落石出,真相竟如此嚇人。村上隆史訝異地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也是鳥人?」這消息可鮮了,魚步雲頗有興趣地嘿嘿笑著。
「閉上你的魚嘴。」
不知死活。
「少說點話就沒事了。」可法·雷涼涼地道。
「黎,不管你是誰,我都會一直喜歡你。」雨朵·席拉說得真心。
聶壘沉默了一會兒,待話都被大家說完了,他才說:「同上。」
「阪口惠美不屬於村上本家,兩家關係差遠了。」他們在幹嘛?村上隆史搭著堂兄的肩。「所以兩家還是可以聯婚。」
四個人回瞟他一眼,意思十分明顯——那又怎樣?
又怎樣?喂喂,敢情他們對村上憐一和黎忘恩之間的暗潮洶湧完全沒有察覺?
「好了,現在東西到手,你們兩個也可以離開了。」把木盒塞到他手中,黎忘恩除了火大之外,沒有第二種感覺。
要她像老頭一樣把這塊破布當紅線,走上同樣的路,想來就不是件讓人覺得多痛快的事。
想到自己的未來暗中被一塊布擺弄著,實在讓人不爽。
村上憐一為了找這塊布來到台灣、因為這塊布住進這棟樓、因為這塊布讓她成天開車往博物館跑,還因此遇上麻煩的宋謙……
想想這些全都是因為這塊破布的緣故,真是愈想愈火大。
砰!偌大的關門聲響起,姑娘出門去也!
第八章
真是夠混帳了。
黎忘恩拉長脖子看著黑幽依舊的天幕,低頭摸了摸口袋,又咒了一聲
自從村上憐一這台會走動的空氣清淨機在她身邊繞來繞去之後,她根本沒有機會去買煙。
「因為從小在山林長大,因此對於空氣,我們很敏感。」村上憐一說明。
「下去,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如果是我,也會生氣。」他沒離開,反而走近她,只差幾公分的距離,兩人就胸背相貼。
她視野中的建築物很快地被一張紙取代。
「你從哪裡翻出來的?」
「你沒有收好,壓在羽織錦下面。」依她的個性,看到這張字條不發火是不可能的。總是由自己掌握生活週遭事物的她,到最後才發現原來絕大部分的事都是因為一塊布的牽動,多少會不甘心。
「我不會因為任何東西的牽引去選擇終生伴侶。」村上憐一發自肺腑地開口。
「這些話去跟你的女朋友說。」
「我正在說。」她什麼時候也像雨朵一樣健忘了。
「誰是你女朋友?」她哼道。
村上憐一將黎忘恩扳過來與自己對視,看見向來平靜的一張臉上此刻正顯露不滿。「如果不是,你不會有這種反應。要我重述字條的內容嗎?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找……」
「閉嘴。」
「就是因為字條裡的話說中了你現在的情況,所以你才會這麼生氣不是嗎?」
「你想太多了。」
「倘若我不夠瞭解你,或許就會相信你現在這句話。」
「你最好相信。」
「相信一個不坦率又正在賭氣的女人?」
「我沒有。」面無表情的清秀臉孔平靜得不見任何情緒,黎忘恩雙手抱胸瞪著他。
村上憐一回敬以相同的態度,兩人之間不見小倆口般動氣的甜蜜,而是兩雄對峙的局面。
「別忘了我認識你是在找到羽織錦之前。」
「你是先感應到它的存在才決定住進這裡。」
「我並不知道你擁有它。」他對她動了感情不是因為羽織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