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呂星
「我好、好、好冷!」她全身發熱,臉色卻相當慘白。
一隻碩大的手掌覆在她額頭上。「哇!你好熱啊!」
「我一向是多金公子們的搶手貨,當然熱得很。」藍藍淺淺地笑著說,卻掩蓋不了虛弱的病容。
「我真服了你,都已病成這樣還有心情說笑!」其實他滿欣賞她的樂觀及幽默。
「不、不礙事的。」她仍不太願意在他面前露出纖弱的一面。
「不礙事?」不,病人的話通常與病魔站在同一方,只有醫生才是病魔的真正剋星,黃展當機立斷作下一個決定。
他掀起棉被,拿起自己的大衣將藍藍密密地裹著。
「喂!!你幹嗎啊?」她用虛弱的語氣表達內心的抗議。
「我帶你去看病。」
「我才不要去看病。」因為她最怕打針了。
嘿——咻!一瞬間,藍藍被騰空抱起,很顯然地,黃展並不是一個有商量餘地的人。
他壯碩的身軀緊緊護著她,令她出了門依舊感到暖和,就連凍冽的寒風亦騷擾不了她,讓她得以安心地躺著,雖她內心抗拒著看醫生這檔事,卻頗甘願躺在他懷裡,因為他的胸膛竟給她一種莫名的舒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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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殘照,華燈初上,黃展倚在落地窗旁以指尖勾著一杯白蘭地,整個微亮的光線照在他身上更加顯出他天生憂鬱的氣質、鎖眉、沉思、修長的背影及搖晃的酒杯充分將「孤獨」兩字的意義詮釋得再貼切不過。
「有心事啊?」睡了一天的藍藍終於甦醒,輕悄悄地走至他身旁。
他將百感交集的情緒化為一個微笑面對虛弱的她。「好點沒?」
「嗯。謝謝你。」她凝視窗外初上星海的明月,並深吸了一口氣。「哇,好舒服喔,今日的月亮好像特別耀眼。」
「嗯!」他頗有同感。「月亮雖然耀眼,但是因賞月二次而感冒,那可划不來。」他貼心地為她披上大衣。
這一次藍藍並沒拒絕,只是很滿足地從大衣中竄出小手拉住衣襟。「謝謝。」
黃展亦笑得相當滿足,「昨天晚上才要謝謝你!」
「哪裡。」她擺過頭去故意閃過他的視線。「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啜了一口白蘭地。「嗯!昨晚……我失去了一個朋友。」
「喔?這個人我認識嗎?」
他點。「是郝嘉隆。」
「郝嘉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藍藍非常訝異。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是我自己太大意了,上次我寄生日禮物給你時,包裹上寫了一個地址。」
「你是說……郝嘉隆的地址?」
「沒錯,後來你不是也因為那個地址而找到他嗎?」
「沒錯啊,不過這為什麼會讓你失去郝嘉隆這個朋友呢?」她仍然大惑不解。
黃展又啜了口酒。「事情是這樣的,昨晚我原本是要去找他商量有關白雪紛個人演奏會的事……」
「怎麼連你也知道雪紛的個人演奏會?」
「報紙上都刊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而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楊復居然找上嘉隆!」他的眉頭瞬間鎖得死緊。
「楊復?難道是因為那個地址?」
「是的,昨晚就在我欲按門鈴時,突然聽到屋裡的笑聲,於是我從窗戶看去,居然讓我看到楊復與嘉隆正開心地談著事情,好像在談什麼買賣似的。」
「買賣?」
「他們打算賣我。」黃展非感慨地說。
「喔,我懂了,你是說郝嘉隆把你的行蹤賣給楊復?」
「我想是的,因為我還看到楊復給了嘉隆一大筆錢,我左思右想只有我與嘉隆的友誼才有可能賣到那麼好的價錢,然而令我沮喪的是,嘉隆他居然捨得賣掉這份情誼,難道十幾年的感情真的敵不上幾十疊的鈔票嗎?」他一口乾完杯中的酒。
藍藍欲言又止,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安慰的話。
「原本我生氣的想踹門進去,然而就在我抬起腳時,父母和藹的面容卻在我腦海一閃而過,當時我趕緊收回腳,心想這十年來楊復的惡行還未受到懲罰,我怎麼可以因一時的氣憤而讓整體的計劃功虧一簣?
「不料,此時卻被嘉隆發現我。當下,我拔腿就跑,帶著一顆沮喪的心跌跌撞撞跑來你家,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追上來,因為當時的我已經無法思考,嘉隆的背叛對我而言的確是一件令人難以接受的事,說真的,至今我都還懷疑我所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唉——」他發出了一道相當長的沮喪聲。
藍藍拍拍他肩膀。「我能瞭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想再多也沒有用。楊復當年犯下了這麼大的錯誤,如今卻得犯下更大的錯誤來彌補先前的錯誤,這是他的個性所造成;而郝嘉隆既然選擇了敵方,你就不該再對他有任何情感,別忘了,對敵人仁慈就是置自己於死地,而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別讓他們得逞,還有……」她低頭抿了抿嘴。「我永遠支持你。」她用相當理性且實際的方法幫他打氣。
藍藍堅定的聲音當場教黃展沮喪的心情頗感慰藉,他展露出一個陽光般的微笑,「藍,謝謝你!」
此刻的他相當感動,感動到突然有一種想要親吻她的強烈慾望,不過,他忍了下來,撇過頭去望著窗外的夜景。「我很慶幸在我最沮喪的時候,有你陪著我,這讓我安心了不少。」
「你別這麼說,我只是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而且,這次自己生病他也讓她很有安全感。
兩人突然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沉沉的夜色。
屋外透著酷寒的冷風,屋內卻有著暖和的氣氛,沒有任何聲音,沒有絲毫刻意營造的浪漫,然而兩人的情感卻默默地滋長著、靜靜地交流著,這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無法訴之言語的情感,淡淡的,卻具有十足強烈的爆發力。
「我可以抽根煙嗎?」黃展率先打破沉默。
「不行!」她笑得有一點詭異。「只能抽半根!」她堅持,因為這是他們兩人尊重彼此的約定。
「謝謝。」
「匡!」打火機應聲燃起,點亮了黑夜的暗淡,舒坦了他的癮頭,將原本就朦朧的夜色籠罩得更加撲朔迷離。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藍藍邊說邊開了燈走到畫板前。
黃展吐了一道白煙。「我想我可能得先找一個棲身的地方,因為原來住的房子已經不夠隱密了。」
「那麼你打算住哪?」藍藍拿起畫筆及調色盤輕輕地在晝板上畫下兩道線條。
「明天看報紙找嘍!」他盯著畫板上那兩道流線型的彩色線條。「咦,你在畫什麼?」
「沮喪。」她歎氣。
「好奇怪的主題!」
「不,我是說近來老是畫不出心中想要畫的東西而沮喪。」她歎著長氣,表情糾結。
黃展好似想到了什麼。「畫筆給我!」
藍藍將畫筆遞給了他,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嚴肅起來,兩眼專注地看著畫板上那兩道線條,靜靜的,卻散發著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藝術家氣質,那專心的模樣更突顯出他獨特的男性魅力。
須臾,黃展突然刷刷刷的動起筆來。
藍藍幾乎無法置信,沒想到他的筆法居然可以快到這個地步,恍如狂風掃落葉,筆筆均恰如其分地安置在它們該出現的地方,用最容易引人共鳴的姿勢展現著,果然是黃如風大師的後代,對他的作畫技巧,她自覺不如。
「好了!」黃展將畫筆還給她,並往後退了一步。
藍藍定睛一看。嚇,太有感覺了!「你打算為這幅畫訂什麼主題?」
「沮喪。」
「沮喪?但是你畫的內容卻是象徵著光明,這……」藍藍似懂非懂。
「沒錯。這幅畫雖然像征著光明,不過我認為沮喪其實是光明的前夕。」
她笑了。「你是說『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是的。」
「真是老掉牙的主題。」然而在她內心卻深深地認為他不但作畫技巧特別,就連思考方式也有自己獨特的看法。
「藍,以你畫家的眼光,覺得這幅畫畫得怎麼樣?」黃展其實滿在意她對於自己的看法。
「這個嘛……嗯!我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
她定定的看著他,「明天你不用去找房子了。」
「那麼我住哪?」
「住這兒。」這是肯定他最好的方法。
「住這兒?你是說真的嗎?」他當然求之不得。
「嗯,不過你得教我畫畫。」
「教你畫畫?你別逗了,你自己都已經是畫家了,怎麼還會需要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來教你畫畫呢?」他雖然開心,不過心裡卻不太相信這個事實,因為這對他而言可是一件夢寐以求的事。
「少說廢話,你到底願不願意?」藍藍的表情相當嚴肅。
他趕緊收起嬉笑的面容,並故意咳了一聲。「嗯!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就收你為徒啦!」看來她是認真的,太好了,黃展暗自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