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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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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飲閣內。

    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後隨即宣佈要拋繡球招親,事情的演變到已經無人控制得住。

    樂逍遙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爾爾的婚事,也火速進行著。

    長安城裡轟動著元月十五要喝誰家喜酒,而沽飲閣和京醉樓所有人都瘋了,卯足勁辦喜事。

    可是這一切紛紛亂亂,和姚衣衣已無關係。

    「喜事嗎?還是喪事?」她穿著一身大紅嫁衣,站在大開的窗前望雪,靜得像株傲雪寒梅。

    平時的狂傲霸氣、任性妄為,早已不知去向,她一手按著肚子,媚眸含癡,瞅著臨窗案上那只越瓷青碗。

    空無一物的碗中央,徒有一塊清澈澄透的冰。

    而就為了這麼一塊冰,如此凜寒之日,姚衣衣的屋裡不但沒有燒炭,連門戶都是敞開著。

    說是冷,不如說是凍到快要失去知覺,內心卻熱得快要燃燒!

    她勾唇而笑,但無笑意,好比天魔之音的絕唱,卻滑出了她嬌甜凝艷的朱唇--

    「娃娃親,娃娃妻,當年一塊冰,誰得美賢妻?」姚衣衣恨恨的唱著,狠得像是罵出內心的怨。

    她不嫁,不嫁,死也不嫁那男人!

    就算天下男人死絕了,只剩他,她也要頂著這個肚子上吊,然後下陰司去找男鬼嫁去!

    一個用這塊冰下聘的男人,她怎麼能嫁?

    「娃娃親,娃娃妻,今日一塊冰,不是你的妻!」姚衣衣對著窗外放唱,給了長年流傳在京師裡的童歌一個答案。

    她為了讓妹妹得到幸福,並不後悔,但水寒並不接受和爾爾的婚事,所以她已無立足之地。

    爾爾還是要遠嫁巴蜀,肚子裡有個沒名沒分的娃娃……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步步皆錯。

    沒得回頭是種解脫,她被眾人推著走,今夜將要被推著拜堂、推著洞房、推著嫁人吧!

    懷著水寒的孩子,心裡、眼裡全是水寒的嫁人。

    姚衣衣用力的捂著嘴、咬著舌頭,她好怕自己哭出來,而且一哭便會就這麼死去。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呢?

    她看著下雪的天,「菩薩,這就是你的意思嗎?!如果是,我詛咒!」

    今兒個她滿十六,一切的一切卻在她出生前便決定了,娃娃親、娃娃親,她死也不幫肚裡孩兒安這種瞎眼親事!

    這種苦,太苦了,她不要娃娃承受。

    姚衣衣無法不看雪,無法不看向城外水家的方向。

    突地,房門被人推開,一身影步踏雷霆,含威帶怒的走來!

    「大姊,借我紅裳,只有妳和我身材相仿!」姚彩衫眼裡全是血絲,吼聲裡有些放手一搏的悲憤。

    姚衣衣也曾在水寒眼裡看過。

    只這麼想,她的眼淚便滑落冰冷的頰。

    眼淚的熱度讓她驚訝自己為什麼還沒有死去?

    姚衣衣幾乎已經處在瘋狂的邊緣,姚彩衫拚命的搖晃著她,不讓她就這麼昏死。

    「大姊,紅裳,借我妳的行頭啊!」

    二姊太嬌小,大姊雖不足他的身量,也堪稱差不了多少。

    姚衣衣聽不清楚了,日夜不眠地站在這兒望雪,已讓她死了一半。

    「你要什麼?」

    吊兒郎當從沒個正經的姚彩衫,也好似一瞬間從少年變成個男人一般。

    姚彩衫咬牙,「紅色的衣裳、紅色的裙子,和妳嫁裳一樣的喜紅色!」

    什麼喜?何喜之有?姚衣衣雖然這麼想,手指還是比向一旁的衣櫃和衣箱。

    「我姑娘時代的衣衫全在那兒,要,你就拿去吧!」

    從今爾後嫁作人婦,就不能再穿女兒衣裳了。

    姚彩衫連忙轉過身,毫不猶豫的翻箱倒櫃。

    過了不久,以為他在尋什麼衣物的姚衣衣赫然驚覺弟弟拿著衣衫往自個兒身上套!

    那全是女孩兒的紅衣裙啊!

    「彩衫,你在幹什麼啊?」姚衣衣驚得回神,大聲喝問。

    一身滑稽的衣裙,著實不倫不類,但姚彩衫怒瞪雙眸,更顯堅定,俊逸得讓人難以逼視。

    「既然他非要娶個人,那我下嫁!」

    彩衫是男兒啊!姚衣衣這一嚇絕非小可。

    「等等、等等,你要嫁誰?」

    女人的肩膀被姚彩衫牢牢的擒住。「季清澄。」

    「那爾爾……」姚衣衣的驚嚇三級跳中。

    姚彩衫苦笑著,「誰都明白她和華自芳兩情相悅。」

    「那你……」姚衣衣還在震驚中。

    「是,我愛季清澄,他若要娶妻,我嫁他為妻;他想都別想娶別人進門,就算是我的親姊姊也一樣,我不會讓的!」

    「可是……」姚衣衣還有些不明不白。

    「沒有可是!」姚彩衫決定這局務必要各歸各位,才能各得各的幸福。「愛就愛了,無論有多少困難在等著咱們,有愛都能解決的!大姊,妳愛的人壓根不是逍遙,未來妳能和他同甘苦共患難,為他生孩子嗎?」

    姚衣衣本想否認,但她明白,她騙不了誰,連自己也騙不了。

    「不能。」

    她只想和水寒共度此生,無論陰晴雨雪,她的人生路上,不可能有別的伴侶……

    姚彩衫微微一笑,「做弟弟的就等妳這句話!」

    第十章

    姚彩衫微微一笑,「做弟弟的就等妳這句話!」他越過姊姊的肩膀,看著不知何時起立在門邊的男人,「逍遙,你胡鬧出了這個局面,也該來收拾一下。」

    被點名的樂逍遙調皮的笑著,「我這不就來了嘛!」

    姚衣衣聽著兩個男人的對話,感覺自己又將被不知的命運推著走。

    「逍遙,我--」

    提著什麼走進來,穿著一身新郎紅袍的男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姚衣衣難得乖順的閉上了嘴。

    接著--

    一道水流衝過了她的冰!

    「樂逍遙,住手!」女人放聲尖叫著。

    姚衣衣看著樂逍遙提著滾燙的沸水,動作俐落、想也不想的就淋在冰凍的瓷碗裡!

    只眨一下眼,不但冰塊瞬間消失,連同那碗都禁不起冷熱劇變,發出小小聲響後炸開!

    她所擁有的水寒之物,就這麼消失了。

    姚衣衣握緊粉拳,想一刀抹了眼前男人的脖子!

    樂逍遙還是笑得坦然,「有這塊冰在,我娶妳也娶得不安心啊……我要的女人是眼裡只有我一個,最好什麼都看不見的。」他走到姚衣衣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不過,就算毀了這塊冰,在妳心裡還有一塊冰,叫作水寒的冰在吧?!嗯?」

    姚衣衣感覺血氣翻湧,同時也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她何苦欺騙自己?光是那塊冰就讓她想殺人,帶著這種想法嫁人,也只是在製造不幸而已!

    「逍遙,我不要嫁你,我要嫁的另有其人。」姚衣衣輕聲回道。

    樂逍遙樂得逍遙,他早料到會是如此。

    「我牽了匹上好的快馬,就停在沽飲閣前頭,算是送妳的新婚禮物,記得補請我喜酒。」

    確認完樂逍遙的意志,姚衣衣望向弟弟,只剩一事未了。

    「你確定嫁給季清澄是你的幸福?」

    「當然。」姚彩衫毫不遲疑。

    姚衣衣拍了下他的肩膀。「抓住你自己的幸福,大姊不管你了,記得不准搞砸,別讓你二姊嫁給季清澄……順便幫我逼她嫁給華自芳,她不肯,下蒙汗藥,直接架著她拜堂圓房,然後下江南去!」女人說完,飛一般的消失在兩個男人眼前。

    樂逍遙歎了一聲,「好在沒娶她,真可怕。」還下蒙汗藥造成既定事實哪!

    姚彩衫笑了笑,他想娶的女人不比大姊好搞呢!

    「天快黑了,希望她能趕在關城門前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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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坊大街上萬頭鑽動,沽飲閣的大門先開了,姚衣衣的蓋頭早掉在半途,她不管,動作明快,翻身上馬。

    「駕」一聲,她狠狠抽了一鞭。

    波絲雪蹄馬全力向前衝刺,她在一瞬間已突破了人群。

    天色漸漸的黑去,她不顧一切往前衝著,在長安城門關上的前一刻,離開了京城。

    她的心在飛翔,想要飛奔到水寒的身邊去。

    無論如何,她要他,任何的冰都不足以取代他,他獨一無二。

    雪花打在姚衣衣嬌嫩的臉上,如同道道冰箭,打得她發疼,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向前行。

    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她了!

    姚衣衣噙著笑,穿雪飛越了五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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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入夜,天色方黑,水寒站在冰田里,對著眾人下達命令,「開挖吧!」

    眾人聽是聽到了,可是全都沒有動作。

    那……那塊冰是水寒一直放在心上,始終不願意拋棄的冰啊!

    今兒個十五日,姚家姑娘出嫁的日子,水主子是要慧劍斬情絲,還是已經高燒不退,燒傻了?!

    水寒上一趟打城裡一路冒雪回府,接著便染病臥床不起,才痊癒沒有多久,就要開挖曾經多麼不捨的冰,眾人的懷疑是再自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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