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湛亮
想到這兒,卓柏宏心中對兒子有種既驕傲又內疚的感歎。
唉……他不懂得如何與兒子相處,卻知道怎麼做可以創造出更強盛的企業版圖給兒子,而與余家聯姻就是方法途徑之一,但為何總隱隱覺得兒子口頭上雖然從未反對過這樁婚事,但心底卻是有抗拒的?
如果,兒子真的不滿意這樁婚姻,只要說出來,他是可以不顧雙方面子,退掉這門婚事的。
縱然心底思緒萬千,卓柏宏臉上依然波瀾不興,淡定的一如往常。「你考慮清楚了嗎?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說出來!」他在給兒子機會。
「我說了,隨你們!」淡淡響應,卓容完全沒興致多談。
聞言,卓柏宏輕輕的點了點頭,覺得既然事情已經決定,加上自己也沒胃口,當下逕自起身想離開,然而才站起來,胸口猛地一陣窒悶劇痛襲來,讓他登時頭暈目眩地再次跌坐在椅子上,猛冒冷汗直喘氣。
「爸?」卓容詫異輕喚。
「柏宏,你還好吧?」趙麗如大叫,尖銳的嗓音刮得人耳膜生疼。
「沒、沒事!」捂著心口,卓柏宏冷汗不斷。
「還說沒事?你都全身冷汗猛喘氣了!我看還是趕緊送醫院檢查看看,免得出了事就不好……」畢竟是多年夫妻了,雖沒有情愛,但多少也有點關心。
趙麗如瞧他這模樣,不禁慌得猛扯著嗓子喊叫,聲調直往上飆高。
「我沒事!」沉聲低喝,制止了妻子足可當殺人式器的恐怖高音,卓柏宏冷汗涔涔地再次站起身。「只是突然有些不適,躺著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爸?」眉頭微擰,卓容心底莫名有股不安,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堅持送他到醫院檢查。
「沒事!」揮了揮手,卓柏宏捂著胸口,不讓兩人多說地顫巍巍住房間方向走去,準備先去休息調養。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卓容難消心中的那股不安,原本想用完餐便離開的念頭不由得擱下,與母親兩人互視一眼後,兩人生疏地沒有話題好聊,卻又默契十足地雙雙來到起居室,一個看公文,一個看電視,兩人各做各的事,沒有交流卻又似乎同時在守候著誰。
在電視節目的罐頭笑聲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個鐘頭過去,房間內的人卻一直沒有動靜,趙麗如率先忍不住了。
「我去看看你爸!」話落,迅速朝男主人臥房而去。
聞言,卓容僵坐在沙發上,心頭隱隱不安,卻猶豫著自己究竟該不該跟著進去瞧瞧。
然而不到半分鐘,一道驚天尖叫自臥房內猛然響起,讓他再也用不著猶豫,直接跳起來朝房間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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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過世了?」驚訝低呼,葉樺簡直不敢相信。「什麼時候的事?」
「嗯。」點了點頭,周志凱同情的歎氣。「三天前,好像是突然間的猝死。」
「猝死……」喃聲低語,葉樺怔怔的看著眼前冷飲,怎麼也沒料到他十萬火急找自己來咖啡廳碰面,就是為了告訴她關於卓容父親死訊的消息。
「可不是!」有些感歎,周志凱突然覺得注重身體保養很重要。「聽說平常身體挺健康的,看不出來有什麼毛病,誰知躺在床上休息就突然走了,完全沒有預警呢!」
唉……古人說得好,生死有命,逃也逃不掉哪!
「那、那卓容呢?他好不好?看起來精神怎麼樣?」想到卓容遭逢喪父之痛,心情肯定悲傷不已,葉樺急忙詢問,滿心滿眼都是擔憂之色。
「他……看起來很平靜。」有些遲疑,周志凱忍不住補上一句。「我覺得平靜過頭了!」
「什麼意思?」心口緊揪。
「意思就是他很平靜地在處理所有的喪禮事宜和公司業務,把兩方面都處理得太好、太完美了,完全看不出絲毫的情緒反應,異常的讓我覺得他可能壓抑過頭了!」唉……他擔心的也就是這個!
就算是再怎麼生疏的父子關係,總不可能完全無動於哀,人太壓抑絕對是不健康的啊!
聞言,葉樺眼底滿是憂慮,輕聲詢問:「卓容他現在回到天母老家住了嗎?」
「沒有!他還是住在自己獨居的公寓。」周志凱先前才打電話給卓容,所以非常確定。
輕咬著粉唇,她有些坐不住了。「那我過去看看他。」
「去吧!」周志凱就在等她的這句話。
事實上,他就是為這目的才特地找她出來,只因心中很清楚,有些肉麻的安慰話兒,由同是男性的自己口中說出來就是怪,但由女孩子來說可就不一樣了。
再說,他總覺得葉樺比較能貼近卓容的心靈,而有些心事,卓容也比較願意對葉樺傾訴,所以……派她去就對了!
朝他示意地點了點頭,葉樺無法再多耽擱一分一秒,飛快拎起皮包奔出咖啡廳,隨手招了輛出租車迅速離去,一切動作毫不拖延遲疑。
咖啡廳內,透過玻璃窗看著出租車疾馳而去,周志凱只希望她的前去能對卓容有幫助,讓他把情緒都發洩出來,就算是放)痛哭一場也好,畢竟太壓抑真的很傷身哪!
第七章
「叮咚!叮咚!叮咚……」
黑暗中,急促的門鈴聲驟然響起,一聲緊接著一聲強迫竄入沙發上的男人耳中,毫不放棄。
「叮咚!叮咚!叮咚……」
是誰……來了?
茫茫然的,男人在漆黑中緩緩偏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緊閉的大門,就這樣任由門鈴聲不斷響起,好似有一分鐘之久,又好似已過了十來分鐘,像在比耐力似的,然而門外的人卻始終不肯放棄。
「叮咚!叮咚!叮咚……」
真有毅力,是不?
勾起一抹也不知是笑還是嘲的彎弧,他終於認輸起身,步履不穩地慢慢走上前去,然而才打開門,廊道明亮的燈光立刻刺得他微瞇起眼,大半身體的重量得靠著門框的支撐才有辦法站著。
「葉樺,是妳啊!」迷濛的視線認出來人,卓容笑了。
「卓容,你喝酒了?」聞到他一開口就散發出的濃烈酒氣,葉樺驚訝低呼,見他醉得必須要倚著門才有辦法站直,當下急忙扶住人,跌跌撞撞地把他攙到沙發上安置好。
「是啊!我喝酒了,妳要不要也來一杯?」縱然已醉得兩眼迷濛,他的響應還是有條不紊。
若沒看見他眼中的醉意與聞到身上的酒氣,光是聽說話,恐怕不會相信他喝酒了。
見他一邊說著話,一杯滿滿的威士忌又灌進口中,葉樺眼中的擔憂再次浮現,輕輕的來到他身邊取定他手中酒杯,柔聲詢問:「卓容,我扶你進房間休息好不好?」
怔怔的看著她溫柔神色,卓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喃喃自語。「對了!該休息睡覺去,明天還有一堆事要忙呢!要睡覺養足精神……要睡覺……」
他這些天來就是靠白天不斷壓抑情緒來處理事情,晚上則灌醉自己來度過吧……
認識多年,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模樣,葉樺驀地鼻頭一酸,眼眶微微發紅,可嘴上卻依然輕聲柔語。「對!我扶你到房間睡一覺。」
話落,她使力地將他自沙發上撐起,一路搖搖晃晃來到房間內,使盡吃奶力氣將他攤平在床上,又拿了個枕頭塞到他頭顱下後,這才連忙跑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回來。
「卓容,我幫你擦擦臉,可好?」小心翼翼地在床沿邊坐下,她捧著濕毛巾柔問,老半天不聽他回答,這才輕輕的將冰涼的毛巾覆在他臉上,像在對待最易碎的珍寶般輕輕柔柔地緩緩擦拭著。
忽地,修長大掌一把抓住她細心擦拭的手,讓自己的臉掩藏在毛巾下,帶著醉意的嗓音隱含哽咽。
「葉樺……」
「我在這裡。」柔聲響應。
「我……我一直和他不親的……我以為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太難過,可是……可是我錯了……
「我沒想到我會這麼的難以接受他的死亡……真的沒想到……他走得太快了,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真的……真的太快了……」
「卓容……」聽著哽咽嗓音,葉樺心底直髮酸,輕輕拿開他臉上的濕毛巾,卻見佈滿紅絲的眼眶已是盈滿濕潤,讓她不由得輕輕捧起他的臉,含淚輕哄,「不要壓抑自己,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盡情發洩吧……」
話聲未完,就見他霍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整張臉埋在她柔馥腰腹間,像是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母親那般依賴地緊緊抱住,埋頭痛哭起來。
「是我的錯!在他身體不適的時候,我就該堅持送他去醫院了,然而……然而我什麼也沒做,讓他逕自進房休息,就這樣……延誤一個小時……我不知道他會就這樣突然猝死了……是我的錯……」內疚與自責,壓抑多日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全然的爆發,他悲傷慟哭,毫不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