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小陶
「新娘請下轎。」喜娘小心翼翼地扶俞小月出轎。
尉遲滕看見身穿鳳冠霞帔,蓋上紅頭巾的俞小月一眼後,便手執彎弓,用無頭箭向新娘方向射三箭,意為驅逐黑煞神。
聽著箭矢呼嘯而過,和旁人拍手歡呼的聲音,俞小月就知道這三當家的射箭功夫差不到哪兒去。
她很想看看這個要當她夫婿的男人,他的樣貌和英姿,可惜婚禮正飛進行中,她不行這麼做,也不敢。
忽然,她交握的小手被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掌握住。她不禁輕顫一下,下意識想揮開,但對方反而捉得更緊。
「我是妳的夫君,現在要帶妳進去拜堂,別任性。」尉遲滕不太滿意她甫一到來,便要推拒他的小舉動。
耳際響起男子低沉的嗓音,使俞小月愕得不再動作,任由他帶著自己步進擠滿喧鬧人群的前堂大廳
大廳內早就燈火輝煌,人們用各種眼光注視著一對新人。該來的客人都來了,包括軒轅敖、赫連昀夫婦及皇甫軒夫婦。
而前方的中央坐著兩位老年人,一位是笑口常開、儀態十足的福壽,另一位就是滿臉鬍鬚,武將出身的傅釧。他們既代表皇上,也是撫育四兄弟的長輩,所以擔任今天婚禮的主婚人。
「新郎、新娘都到齊了,喜娘,婚禮開始吧!」福壽笑著乾脆俐落的道。
尉遲滕牽著俞小月的手,走到天地桌前跪下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人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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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役、婢女將一道道佳餚,送上開闊天井裡的每席賓客面前,而席間的女兒紅總是被幹得不夠盡興,賓客紛紛一埕一埕地向尉遲滕敬酒。
「三哥,別喝那麼多,春宵一刻值千金,千萬別被灌醉,今晚洞不了房,讓嫂子空等啊!」軒轅敖笑著搶走尉遲滕手上的酒埕。
「這些事不用你擔心,要喝就盡情的喝吧!」對於四弟的消遣,尉遲滕回以一個白眼。
「都快子夜了,你還在這裡流連忘返?還不快一點回房,不要讓新娘子等太久啊!」皇甫軒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三弟。
尉遲滕滿不在乎地笑道:「這也等不得的話,日後當我要出遠門時,她豈不是活不下去了?」
大哥赫連昀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這三弟平日對著兵書、兵器太久,對女人都滿不在乎的,這次從北京回來後卻突然說要成親。
知道這個消息,眾人又驚又喜,滿心期待新娘子的到來,但沒料到新郎官卻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真令人費解。
「她是你親自向皇上要來的人,沒有人逼你要她,不是嗎?」軒轅敖指出這件事實。「就算你承認在乎她,也沒有人會笑你的。」
尉遲滕抿了抿唇。對,他當時腦子裡只想到她的樣貌,整座皇宮的女子只有她沒有惹他討厭,才對皇上說要娶她。
他明明不抗拒她,甚至……期待與她再相逢的日子,但他就是不高興這次進退兩難的逼婚。
如果不是那個可惡的尚孀,和喜歡興風作浪的皇后,他也不會在沒有足夠心理準備下,如此倉促地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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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漸漸暗下來,位處四龍堡北邊,屬於尉遲滕的私人院落--震龍院,點亮一排排染成大紅色的精緻燈籠,上頭貼著以金紙剪成的「囍」字。
不遠處人聲鼎沸,更隱約傳來陣陣絲竹之聲,表明今天的喜慶還沒有要閉幕的意思。
經過一整天下來的繁複禮節,俞小月只覺得自己的骨頭快散了。
她一直模模糊糊地照身邊嬤嬤、丫鬟的示意而行,又怕自己哪裡出錯而緊張兮兮,根本沒機會喘一口氣。
一直到她被送入新房,安置坐在床邊時,她才鬆一口氣。
真的好想快點睡覺啊!
昨晚不知為什麼,心緒不寧,怎麼也睡不著,今天一大早就被大批的丫鬟、嬤嬤從床上挖起來梳妝打扮,塗脂抹粉……累都累死她了,現在還要在這裡乾等著三當家回來,真是辛苦啊!
「我……可以先吃一點點東西嗎?」她不單累,一天沒東西進去的肚子還正唱空城計呢!
一個新派來服侍她的婢女順歡,上前來說:「夫人,要等三爺回房,才能吃桌上的東西,否則會壞了規矩的。」
俞小月表情失望,突然聽見煙火直衝天際後發放的隆隆聲響。
「是在放煙火嗎?」
「對,煙火是為了慶祝夫人和三爺成親之喜放的。」
「我可以看一下嗎?」俞小月沒料到四龍堡會為了她的婚事放煙火,她只是卑微的宮女啊!
「可是……紅頭巾要新郎掀才吉利。」一聽到俞小月的提議,順歡連忙發聲阻止。
「沒關係,不要讓人知道就好了,而且這麼做也不見得吉利……」她宛若自言自語地呢喃著。
俞小月晃了晃自己幾乎被沉重鳳冠壓斷的頸項,對於婢女的慌亂不以為意,索性自己伸手,掀開精美刺繡的蓋頭。
「夫人,這……這……」
此時窗戶大敞四開,八面清風徐徐。
「重見天日」的俞小月雙眼望向窗外,看著細小的七彩光芒劃過天際,就像流星劃破夜空,啪的一聲,散射而出,在空中綻放出一瓣瓣晶瑩剔透的彩色花朵,然後漫天飄散,瞬間而逝,煙霞雲氣盡收眼底,令人精神振奮。
好美,就跟上元夜時看到的煙火一樣漂亮!
這時,她回想到那個寧靜的晚上,和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男人,一起看皇宮上空為慶祝新年而點燃的煙火爆竹。
那男人的英挺模樣,原來還清晰地印在她腦海之中啊!
因為他的闖入,攪動她原本無波的心靈,但卻也讓她多了一份自在……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呢?他知道她嫁出皇宮的事嗎?
「夫人,恕順歡多嘴……」順歡回頭望著俞小月,大膽問道:「您是不是……是不是不想成這個親啊?」
「怎麼這樣問?」難道順歡懂讀心術?
「因為夫人不似一般新娘子,沒有嬌嬌羞羞地等新郎官進新房、掀紅頭巾,奴婢瞧不出夫人有半絲的喜氣。」既然已經開了頭,又見俞小月沒有怒意,順歡頓時大起了膽子道出心中的疑惑。
俞小月漫不經心地打量身處的房間--這寢房在二樓,空間極其寬闊明亮,窗和門都大大的,窗欞上毫無雕花藻飾,但松香木料堅實,又見古樸精緻。
「妳們都知道我的出身。」她一點都不想掩飾自己的來歷。「身為一個宮女,能被三當家娶進門,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只是,我不能因為這樣就得意忘形,畢竟……我們並不是真心相愛才成親。
她何嘗沒有當新嫁娘的期待?
只是……她可以期待嗎?她連自己的夫君都沒有見過,也明白自己只不過是他拿來氣格格的工具。但……唉!算了,不要再想了。
一陣風吹過,俞小月伸一伸懶腰,舒舒服服地倒在床上。相信三當家在外跟賓客敬酒,一時半刻也不會回新房,她倒不如先閉目養神一下吧?
一思及此,俞小月躺在床上合眼假寐,不到一刻鐘,便慵懶的睡著了。
尉遲滕在房門口不發一語,一雙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房內的人兒,整個人讓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
一個靈巧絕色、明媚動人的美艷女子,身穿大紅喜慶的裙褂,正躺在屬於兩人的新床上。
她鮮嫩艷紅的杏唇、透亮賽雪的肌膚,和那滿足如小貓咪的表情,都叫尉遲滕心神為之蕩漾。
俞小月自然恬適的模樣,比任何一次他所碰見的清冷和淒慘,更打入他的心坎裡。
張羅一切事宜後折返回新房的喜娘,看見尉遲滕已到,原本還歡歡喜喜的,但當她探頭瞧見房內的俞小月竟卸下紅頭巾倒頭而睡,便大為緊張地衝進去。
「夫人,這可不成啊!」喜娘連忙扶起俞小月坐好,手足無措地將紅頭巾重新蓋回鳳冠上。「這紅蓋頭不是新郎官掀的話,會不吉利的。順歡,妳怎麼可以由得夫人亂來?」
呆立的順歡急急回話說:「是夫人說,這麼做也不見得吉利……」
「呸呸呸,妳這丫頭在大喜日子亂說什麼!」喜娘看著已步進來的尉遲滕,連忙討好地不停說著吉祥話。
尉遲滕的眸子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俞小月瞧,深邃的目光依然教人摸不著、看不清他的心情。
「掀蓋頭這件事,應該由我來做吧,娘子?」他笑問。「莫非娘子不知今晚的規矩嗎?」
俞小月聽見男人似曾相識的聲音:心中愕了一下。但她明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被人當場抓到,糗得無話可說,便像只受驚嚇的貓兒,連聲音都沙啞地道:「我不是有心的,對不起……」
這讓尉遲滕起了憐憫之心,搖頭暗自歎息。「我不是要責怪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