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簡瓔
方老太太張大了眼睛和嘴,還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緊揪著胸襟,像是快呼吸不過來了。
公孫映文決定放她一馬,她要回飯店泡個熱水澡,然後再想想接下來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扳回劣勢。
「妳……妳……回來……」方老太太虛弱的在她身後喊。
迎著冷冽的風,公孫映文頭也不回。
她才不回去哩,替雷榮森教訓了老太婆,感覺真痛快,有些老人家就是這樣,愛倚老賣老,跟她爺爺一樣。
「回--回來--」嘶喊的聲音逐漸微弱。
驀然間,她聽到咚的一聲,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腦門,她猛然回過頭去,看到方老太太已經軟綿綿的倒下了。
「老天!別嚇我!」她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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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太太被送進了醫院,公孫映文垂頭喪氣的通知雷榮森趕來,他並沒有時間責備她,因為醫生宣佈了一項消息,方老太太需要進行換肝手術,否則她可能不會再醒過來。
原來,方老太太的肝臟惡化許久了,她的肝臟上長了一個惡性腫瘤,只是她不願家人替她擔心,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病情。
雷榮森即刻下了個決定。
「醫生,如果我符合捐肝的資格,請你馬上進行換肝的手術。」
呆坐在一旁候診椅中的公孫映文聞言瞪大了眼,她拾眸看著語氣與神情均堅定的雷榮森,忍不住一把無明火湧上來。
他是瘋了不成?
為了一個處處找他麻煩的老太婆,竟然要將自己寶貴的肝臟捐出去?
「就算你把心臟捐給她,她也不會感激你的!」公孫映文氣急敗壞的走到他面前,衝口而出。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要任何人的感激,奶奶的生命還可以延續下去,她就一定要活著。」
「你是笨蛋不成?」她要把他罵醒。「如果要捐肝,也應該叫方昕來捐,他姓方!你這個不姓方的人在跟人家一頭熱些什麼啊?你知不知道奶奶在昏倒之前,開口閉口罵的全是你,在她心中,你比一堆垃圾還不如,可能跟一坨屎沒兩樣,這樣你還要捐肝給她?」
迎視著她激動的面孔,雷榮森的決定沒有變。「我做我認為對且該做的事。」
「你這怪胎!」她怒罵著,「奶奶會說你惺惺作態,說你假好心,說你只是為了謀得方家的財產才這麼做的!值得嗎?在腹部開一口就得到這些冷言冷語,值得嗎?」
她一點都不喜歡自個眼眶那莫名其妙湧出來的淚花,這代表著什麼?她氣哭了嗎?還是動容了?為他這份堅定不移的執著動容了?
從來,她就不曉得什麼叫以德報怨,自從奶奶死了之後,面對複雜的大家庭和冷漠的親子關係,她沒有做任何的努力,所做的就是自己也穿上盔甲,他們公式化的對待她,她也公式化的還他們,從沒想過該先付出一些什麼,或許就能得到一些什麼。
如果他的想法也跟她一樣,今天他就不會站在這裡,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的要把自己的肝臟給捐出去了。
她想起了許多許多的畫面,方芃的喪禮上,奶奶的拳頭雨點般落在他身上,火山爆發之後的冷言冷語,奶奶的針鋒總是對著他一個人。
然而,他是真的把奶奶當成自己的親奶奶了啊,所以才能縱容她所有的彆扭性子,包容她的偏心和私心,在她即將失去生命之際,毫不猶豫的要救活她。
因為是自己的奶奶啊,再有不是,也是自己的奶奶,所以是非救不可的,根本不需要考慮。
如果,是她那頑固只疼公孫河岸的爺爺需要換肝呢?她是否會像雷榮森一樣挺身而出?
會的,她也會的。
因為那是她自己的爺爺,縱然他沒有把眼光放在她這個孫女的身上,卻也還是她的爺爺。
她好像在瞬間瞭解了雷榮森的想法,這些都是她沒有體驗過,也從來不曾去細想的事。
「映文--」
她驀然回神,眸光有點迷濛,接觸到雷榮森湛黑的眼眸,聽到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在跟她說話。
「忙了一上午,還沒吃東西,去替我買點吃的,我想檢驗過後,我會需要補充體力的。」
簡單的幾句話,卻神奇的,使他們的距離拉近了。
他跟隨醫護人員進入了檢驗室,她則乖乖的去買食物等著替他補充體力。
望著窗外的冬陽,心裡七上八下的記掛著不知是否可以進行手術的他,心卻不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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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是這樣。」
公孫映文點了傳送鍵,將郵件寄到曼哈頓。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睡了,但就在剛剛,換肝的手術很順利的完成了,雖然雷榮森和奶奶都還沒清醒,但她感到很輕鬆。
病房裡有方家人在照料,覷了個空檔,她利用醫院的開放式網路傳了一封電子郵件給公孫河岸。
許多事,在該做時即時去做,不要留下遺憾。
而此刻的她,有些話想對公孫河岸說,她希望在她有勇氣對他說一聲抱歉和叫他一聲堂哥之時,即去做,她做得一點也不勉強,因為現在的她是真的認為她該這麼做。
三天之後,她收到公孫河岸的簡訊一則。
內容很簡單,卻也令她發噱不已。
他說,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如大家所願的坐上大和集團總裁的寶座時,他一定任命她這個識時務為俊傑,懂得早早來示好的堂妹一個總經理的大位,絕不食言,不然就讓他被美國的薯條、漢堡給肥死。
好狂妄的語氣啊,不過也像公孫河岸會講的話。
心結至此,是解開了。
她終於瞭解體諒他人的感覺有多麼美好了,她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她對公孫河岸的怨憎竟也是造成她並不快樂的原因之一。
「怎麼覺得一覺醒來,妳變漂亮了?」雖然還不能出院,但雷榮森的精神很好,吃著美女為他剝的水果,不像個才動過大手術且少了一部份肝臟的人。
「我本來就很漂亮啊,所以沒有所謂變不變漂亮的問題。」公孫映文揚揚眉梢回答他。
怪了,難不成他會讀心術,知道她心地變美了,人也跟著變漂亮?
「從小就這麼漂亮嗎?」他笑瞅著她不施脂粉,卻還是美麗不可方物的細緻面孔。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沒化妝,他知道他住院的這幾天,她一直待在這裡沒走。
「當然啊。」這種問題簡直就是污辱她嘛。「信不信由你,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有大學生要追我了。」
他笑了。「那妳一定是偷了人家的錢。」
她氣結的瞪著他,還做勢掄起了拳頭要扁出言不遜的他,但她的粉拳卻被他握進了掌中,他順勢一拉,坐在床沿的她,整個上身跌進了他的懷中。
她的雙眸還瞪得大大的,他的嘴唇已經冷不防的堵住了她的唇,她輕吟一聲,軟軟的癱在他胸前,一點也不想費力抗拒這個好不容易等來的吻。
落在她唇上的灼熱加重了,她喘息著,快無法呼吸了。
這個吻持續了好久好久,久到令她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不想再跟他鬥嘴了,只想永遠停留在他的懷抱之中,她也終於認同了美麗報那位兩性專家韋凌珊所寫過的一篇專欄了。
韋凌珊說,人都需要一個伴侶,尤其是天性裡就比較多愁善感的女人。
兩個人在一起可以做很多事,即使只是去便利商店買個零食也是有伴且有趣的,一個人卻往往只會待在屋裡,感覺到人生是無聊且寂寞。
就算是女強人,也想找個可以依靠的避風港啊,她曾經以為她的人生只要有事業就夠了,現在她則完全推翻了這個理論。
「雷--」她的眼神又昏然又迷濛,難耐的蠕動著嬌軀,恨不得此刻是在家裡的床上,而不是在病房裡。
「咳--」
不自在的假咳聲在門口響起,他們迅速分開了。
方老太太坐在輪椅裡,由吳芝嫻推著來,老臉上可沒有笑意,只有不假辭色,公孫映文的嬌顏頓時羞紅了,這兩個人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啊,她體內的激情還沒有散去。
「奶奶說有些話要告訴你,硬是要我帶她來。」
吳芝嫻慈愛的眼裡流露著笑意,她很高興他們能有個圓滿的結局,這也是她之所以會特地寄聖誕卡給公孫映文的用意。
「奶奶有什麼話要告訴我,讓我過去就是了,何必親自跑這一趟?」雷榮森微笑看著對方。
方老太太則是把頭一偏,嘴硬地說:「不要以為救了我一命,我就會感激你。」
雷榮森仍舊老神在在的微笑。「我知道。」
方老太太又是哼的一聲。「知道就好,不要以為替方家立下了多大的功勞,如果小昕在,他也會捐肝給我,才輪不到你來假好心哩。」
「我知道。」雷榮森毫不動怒,氣定神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