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舞櫻雪
迷路了!
怎麼辦?她差點哭出來,抖著聲音,好聲好氣地求胯下的老馬。
「好馬兒,人家說老馬識途,所以你應該知道回家的路對不對?拜託你帶我回家好不好?等回到家,我一定請你吃頓好的,下次也不會讓你跟人家打什麼獵,走這種難走死了的山路,我保證。」
老馬像聽懂了似的嘶鳴幾聲,這次她沒有控制韁繩,隨便馬兒走動,不久,一片川坡顯現在林影之外,老馬走到川坡下的溪流,低頭飲水。
「老兄,太陽快下山了,我們沒空休息了,拜託你快走好不好?」
她焦急地催促幾聲,發覺老馬無意再走,百般無奈地下馬,喝了幾口清涼的溪水,再度仰首看看四周。
唉,除了樹,還是樹--
一棵棵樹木掠過慕天秀的眼前,他用盡目力梭巡每一條山路、獸徑,每一處林蔭、山坳。
就算是瞎操心好了,萬一那小子不是下山,而是走失了怎麼辦?所以他寧願多繞幾圈,確定沒事再下山。
在林間奔馳了好一陣子,沒有看見任何人影,他掉轉過馬頭,準備下山,就在此時,隱約聽見一聲馬鳴聲從樹林的另一頭傳來,他辨了方向,立刻策馬過去。
遠遠地,看見川坡上的一人一馬,他笑了,很慶幸沒有直接下山,不然那麼瘦小的身子恐怕給山豬塞牙縫都不夠。
聽見馬蹄聲,江嫣紅又驚又喜地彈跳起來,高興地看著朝她奔來的慕天秀。
本來在溪邊喝水的老馬突然不安了起來,她趕緊伸手拉住韁繩,可是向來溫順的老馬卻不聽始喚地硬要逃開,拉不動的她只好放手,再回頭,慕天秀竟然彎弓搭箭,而且還瞄準她,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慕天秀,你做什麼?!」
「快跑--」慕天秀緊張大喝,一隻巨大的牡熊忽然從樹叢後衝出,老馬聰明,知道閃躲,那小子卻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真是急死人了。
不會吧?!他真的放箭了?!江嫣紅嚇得閉上眼睛。
只聽到咻的一聲,羽箭挾著一股勁風掠過她的身邊,噗地一聲,射進某種柔軟的東西裡面,接著一聲震天怒吼,她訝然轉身。
媽呀,一隻大熊胸口中箭,狂怒地用兩隻後腳站起,兩隻前肢在空中憤怒地揮舞,更可怕的是那隻大熊離她不過幾尺的距離。
她、死、定、了--
「發什麼呆?還不快跑--」他一邊彎弓射箭,一邊策馬急馳。
她也想跑呀,只是嚇得兩腳發軟,咕咚一聲就跌坐在地上了。
他急得大叫,想再補幾箭卻發現箭袋已經空了,氣得丟開弓,抽出腰上的三尺短劍,急刺過去--
她眼睜睜地看著狂暴的黑熊朝她撲來,整個人呆掉下,她不但死定了,而且還會死得很難看。
一道黑影插進了她和大熊之間,她怔愣抬頭,望著那高大英武的背影,心中湧起一陣陣翻天的激動與感動。
慕天秀一邊揮劍刺向大熊,一邊控馬閃躲熊爪,但大熊撲勢迅猛,利爪搧向馬的側身,掃中他的右腿,頓時一片鮮血淋漓。
「慕天秀--」她的心狂然抽痛。
馬兒吃痛,本能地往旁邊竄逃。他知道如果自己躲開的話,後面的江青墨一定會遭殃,顧不得傷勢,翻身躍下馬背,揮舞手中的劍,再次朝大熊攻去。
一雙利爪在他身邊搧來抓去,好幾次差那麼一點點就傷到他,看得她膽戰心驚,冷汗直流,一顆心跟著他的動作飛上縱下。
在熊掌揮舞的空隙中,他長腿一蹬,飛旋上天,大熊也跟著抬頭仰望,三尺短劍由上往下刺進大熊的額頂,直沒至柄。
他翻飛幾圈,瀟灑落地,受傷的右腳吃不住衝擊的力道,一個踉蹌,單膝跪下。
大熊保持仰天的姿勢不動,接著僵直地往前一傾,轟然撞倒在地上,然後動也不動。
「慕天秀,你沒事吧?」嚇跑的力氣全都回來了,江嫣紅跑過去扶他坐好,看到他腳上一片腥紅,她害怕地別過頭去。
慕天秀因為忍痛而泛白的唇間提起一抹微笑,「沒事,這隻大熊怎麼比得上三刀,他隨便一掌都比這個厲害。」
都傷成這樣了還在說笑?!她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地笑了出來,這麼一笑,奇異地緩和了緊張和害怕。
「馬鞍上的皮囊中有些傷藥。」
她立刻跑去將他的馬拉回來,找到傷藥,瞥見馬肚子上的傷口,她柔聲安慰馬兒,「乖,先等一下,等我幫你主人弄好傷口。」
她受驚跑開的老馬也回來了,撒嬌似的用馬頭摩擦著主人的臉,她體諒地拍拍老馬,轉身跪坐到他的跟前。
「藥給我,我自己來就好。」他脫下靴子,撕開染濕的褲腳,看著深及見骨的傷口,臭罵一聲該死,頭也不抬地伸手討藥。
「我來。」她一掌拍掉他的手,但當她的視線落在那皮開肉綻的傷口上時,她忽然覺得頭暈眼花。
他笑笑,「連傷口都不敢看了,怎麼上藥?」
江嫣紅臉一紅,不甘示弱地回眸睨他一眼,逞強地說:「少囉唆,我說我來就我來。」
「麻煩在我流血而亡之前搞定。」
她一咬牙,硬著頭皮為他清理傷口並且上藥,撩開袍襟,將底下的白絹衩衣下襬撕成一條一條,小心地包紮傷口。
他的視線從溫柔的雙手移上那清秀的臉龐,眼中慣有的笑意略沉,浮出難解的困惑,以及難抑的愛慕。
自從那次莫名其妙地將這小子看成娘兒們之後,邪惡的念頭就不時冒出來搗亂他的心緒,就連現在,他也覺得那雙為他敷藥的手溫柔極了,那雙害怕微蹙的眉可愛極了,那逞強輕咬的唇滑嫩極了……
一隻大手無聲無息地撫上她的臉頰,她微微一驚,緩緩抬頭,對上那雙飽含感情的雙眼,她的腦中不禁一片空白,怔愣地看著他。
慕天秀修長的手指如撫美玉般細細地撫著那漸漸泛紅的臉頰,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與滿足從指尖傳到心口,整顆心都熱了起來,為了這美好感覺,就算被恥笑是檀卿檀郎都值得。
她終於回過神來,猛然往後一縮,驚疑、害怕、羞慌地看著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這樣摸她?難道她女扮男裝的事情已經穿幫了?一想到這個,她嚇得全身僵直,臉色慘白。
看到對方驚疑的表情,他的手像被蜜蜂螫到似的狂抽回來,面紅耳赤地想要解釋些什麼,可是腦袋和舌頭卻不輪轉。
「對不起,江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她焦灼地追問。
望著那對濕潤的黑眼珠,慕天秀急中生智,隨口扯謊,「我只是……幫你擦眼淚,你嚇哭了。」
「我哪有嚇哭?」她懷疑地摸摸自己的臉,不記得自己有哭。
「現在當然沒有了,因為我幫你擦掉了嘛。」他一把抓起傷藥,一蹦一跳地過去為愛馬上藥,背對著她,躲過令人難以啟齒的難堪。
他不後悔剛才的情不自禁,可是卻很擔心那小子的反應,很怕輕浮的舉動被厭惡,很怕曖昧的想法被看穿,更怕那小子乾脆就斷袍絕交,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江嫣紅走到溪邊洗手、洗臉,不時偷偷地回頭瞧那英挺的背影。
事情好像沒有露餡,可是如果他沒看穿她是假男人、真女人,那他為什麼要那樣異常溫柔地看著她、呵護愛憐地撫著她?她愈想愈不通。
馬祖文的玩笑話猛然閃過她腦中--
難道這傢伙真有斷袖之癖?!
不會吧?他不但和名歌妓石榴熟得很,在京城還有個齊國公主,他不缺女人,又很有男子氣概,怎麼看都不像那種人呀,可是如果不是的話,事情又說不通,她想得眉毛都快打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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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痛死我了--」
江嫣紅只覺得四肢百骸沒有一處不酸、沒有一處不痛,昨天在馬背上顛簸太久,一覺醒來,全身骨頭都快散了,連起身下床都覺得吃力,她抱著床架掙扎爬起,忍不住大聲哀號。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料,跟人家去打什麼獵,簡直就是自找難看。」
昨天下山,李琅一行人看到慕天秀傷及見骨,立刻送他回別業,她覺得很尷尬,所以就沒有跟去,自行回縣衙了。
現在想想,自己也真夠小家子氣了,他都奮不顧身地救她了,她還在猜檀郎檀卿這種無關緊要的事,連謝謝都忘了說。
他的傷應該不要緊了吧?
她趕緊梳好頭髻、換好衣裳,打算過府探望他。
「少爺,妳醒了嗎?魯三刀來了。」
江嫣紅聞言出了房間,直奔花廳。
個性爽快的魯三刀指著放滿一桌子的東西,「俺家二公子要俺送這些鹿肉,山豬肉過來給縣太爺,還有我們已經送銀子到那些農家去了,請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