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綠荷子
一顆心驟然顫抖起來。
她撲下馬,踉踉蹌蹌的走過去,撫摸著數百年不變的高聳石牆,被大火焚燒的痕跡,歷歷在目。
淚水,難以遏制的湧出了眼眶。
「王回來了!王回來了!」
守城的將官們在城樓上驚喜的大叫著,跳起來行禮,整齊劃一的槍尖在夕陽下閃著寒光。
「王。」
早就在城門等候著的侍從走過來,從李承安手中牽過了韁繩。
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就停在城門。
李承安拉起澹容的手,在眾多好奇的目光中,乘坐上四面窗簾敞開的馬車。
過了片刻,馬車緩緩行駛入城門。
「那就是王挑選的王后吧?」
「王親自前往迎接的,一定是王后沒錯啦。」
「可惜裹著披風,看不清相貌……」
沿路的民眾竊竊私語著。
澹容坐在馬車裡,感覺李承安牢牢摟著她,彷彿警告她不要亂說話一般,用力箍住她的手腕。
比起肉體上的痛,眼前的景象讓她更為痛苦。
王都的北部,富麗堂皇的王宮殿閣全部消失了。
殘破的廢墟上,只剩下繚繞青煙,昭示著這裡曾經的輝煌,偶爾有幾條野狗出現在視野裡,在廢墟上搜索著食物。
馬車轉過一條街,她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這裡曾經是王都最熱鬧的市集,但是現在,這裡已經成為了最可怖的刑場。
數不清的絞刑架,沿著路邊排列過去,扭曲痙攣的屍體掛在半空中,隨著風飄來蕩去。
這個王都只剩下奴隸和貧民了。
屬於她的貴族階層,已經像屋子角落裡的灰塵那樣,被清掃得乾乾淨淨。
火硝和屍體的臭味混在一起,反胃的感覺湧上來,澹容乾嘔了幾聲,捂上了嘴。
馬車行進的方向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衝過前方,狂奔過街道。
「抓住他!他是宮廷的管家,王室的走狗!」
無數憤怒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幾十個男人手裡握著各式的簡陋武器之後面追趕過來。
追趕的人群越來越多,逃亡的男人不時被前方的人絆倒,才一下子,趕上來的人群便淹沒了他。
「殺死他!殺死他!把他吊起來,就像他的主人們那樣!」
新的絞刑架在眼前立了起來,可憐的男人痙攣著,被高高的吊了起來。
李承安收回目光,注視著身邊扭緊了手指的少女。
「為什麼……」澹容艱難的問,「為什麼奴隸這麼憎恨他們的主人?他們需要主人指引,如果缺少主人,他們就好像沒有父母的孩子,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呵呵。」李承安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仰著頭笑了。
他靠在馬車的後座上。「你是如此相信的嗎?只可惜,主人對待奴隸,從來就不像父母對孩子那樣溫柔呵護,而且正好相反,他們的殘酷暴虐倒是有目共睹。我不知道你瞭解多少,至少我知道一些。」
他的手指向道路邊上,「看,那裡掛的是丞相大人,他最大的嗜好是收集美麗的眼睛,在他的密室裡,我們發現了上千對眼睛——當然,都是從活生生的人身上挖下來的,而他的奴隸們挖出了他的眼睛,做為報復,很公平吧?
「你看這裡,廣場正中央掛起的頭顱,那是戊們尊敬的內務大臣,他懲罰奴隸的手段很多,最出名的就是把奴隸丟進獅子籠,就像把一塊骨頭丟給狗那樣輕鬆,實行懲罰的時時候,他喜歡邀請王公大臣們一起觀賞,你父王就去觀賞過不少次,還為此很欣賞他雷厲風行的手段。」
盯著她慘白的面容,李承安輕吐口氣,慢慢的說:「還有很多的故事,你要不要聽?」
澹容難以置信地搖頭。「不……我不相信……」
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
她記得丞相和內務大臣的面孔,每次在王宮中遇見的時候,他們總是彬彬有禮的行禮,用謙卑而溫和的語氣問候她。
可是,當市集的人們經過那些屍體的時候,為什麼他們總是要吐上一口唾沫,或者恨恨的罵幾句,這才憤然離開?
「奴隸恨你們。」
馬車停止的摩擦聲音中,李承安的嗓音依然顯得很清晰。
「奴隸缺少的不是你們的帶領和教養,而是土地和自由,而剝奪了這一切的,恰好是統治國家的貴族們。你們居住的奢華宮殿,是奴隸的血肉和屍骨所堆積而成的,你們只關心自己奢侈而放蕩的生活,卻看不見奴隸的哭泣和憤怒。
「毀滅國家、違逆上天的罪人,不是我,而是你們。」
車門被打開了。
李承安沉穩的腳步沿著台階,一級級的登上玉石做成的高台。
澹容在他的懷抱中,努力站直身體,注視著台下成千上萬黑壓壓的人群。
站在廣場的高台上,李承安面向他的臣民,大聲的宣佈,「屬於奴隸的狂歡結束了,從明天開始,新的法令會陸續頒布下來,新的職務會授予能力符合的人,我們需要恢復以往的秩序,重建我們的國家——以自由人的身份。」
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響徹了王都,終於獲得自由的人們彼此擁抱、歡笑著,激動得淚水漣漣。
「而她……」李承安揭開了懷裡的披風,烏黑長髮迤邐的披散下來。
隔著一層面紗,胤國新的君王低下頭,親吻懷中少女不住顫抖著的唇。
「她將是我的王后。」
再一次的歡呼聲中,李承安低低的笑著,摟緊了懷中僵硬的新娘。
「狂歡的人們都在為我們高興呢,你看,就算強迫你成為我的王后,仍然無損我做一個優秀的君王。」
終於反應過來的澹容震驚的摀住了嘴。
第四章
我恨他。
他奪走了我的身體,我的貞潔,甚至還要奪走我一直以來的信念。
對於其他的人來說,也許死亡是最終的解脫。
但是,當我開始懷疑身邊的一切,我就連這種解脫的權利都失去了。
而他就在旁邊,冷眼看著我內心的折磨,上天啊,你為什麼要我如此痛苦的活著?
天亮了,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照上她的臉,她疲憊的睜開了眼睛。
身邊已經沒有人了,需索了她大半夜的男人早早起床,出去處理他的政務,只有酸麻的身體還隱隱殘留著昨夜狂歡的痕跡。
澹容瑟縮了一下,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成為他的王后,已經第三天了。
她不知道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被按在梳妝台前梳洗,打扮,幾個女人圍繞著她,木質梳子刮過頭皮的疼痛感,好像一幕幕碎片,殘存在記憶的深處。
偶爾她會想起一兩個片段,但是零零碎碎的,總是無法拼湊成完整的畫面。
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新婚的那個夜晚,當她的手指捏緊袖子裡的匕首,絕望的刺向自己咽喉的時候,那個男人抓住了她的手。
「你的死毫無意義。」李承安注視著瀕臨崩潰的她,冷靜的說。「如果說是為了替你的貴族王朝殉葬,那不過是窮途末路的可憐蟲的最後掙扎;如果是為了報復,你的匕首應該刺向我,而不是你自己的咽喉。又或者是為了維護那可笑的貞潔觀念?可是你已經是我的王后。」
「昨天你沒有自盡,今天婚禮的時候你也沒有自盡,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著,她已經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她的大腦裡一片混亂,各種互相矛盾的念頭瘋狂的衝突著、撞擊著,讓她無所適從。
一個聲音高喊著,你還在等什麼?自殺吧!用鋒利的匕首刺進你的咽喉!你的存在就是對澹氏王族的羞辱!
然而,卻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小小的反駁著,他說的沒有錯,屬於貴族的胤王朝已經完了,胤的貴族並不全都是看起來那樣高貴無瑕的,為什麼要為了他們去死呢?手腕處傳來被用力箝住的痛感,一聲輕響,匕首掉落在地上。
失去了防護的身體如小鹿般顫抖著,雙手環抱住自己,盈滿了淚水的視野一片模糊,映出了漸漸逼近的高大身形。
象徵著純潔高貴的白色禮服,被拉開了。
在那個瘋狂的夜晚,雪白柔美的身體在燈火下敞開,那種打入身體深處的痛楚和戰慄是如此的陌生,隨著男人在身上強有力的衝刺動作,隨之而來的疼痛酥麻感覺彷彿刻進了骨子裡,她難以忍受的啜泣起來……
初夜的回憶是那麼的清晰,澹容摀住了自己的臉,把自己深深的埋進枕頭裡。
上天啊,為什麼不奪去我的記憶?為什麼冷漠的注視著禰的臣民活在痛苦中?
門口的響動讓她抬起了頭。
「呀,王后醒了。」在門外探著頭往裡面看的是她的隨身侍女之一,長著一張圓圓的可愛臉蛋,但是澹容不記得她的名字。
輕快的腳步聲很快的走近,三四名侍女端著各種梳洗用具進了房門。
澹容坐在紅木製的梳妝台前,漠然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