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綠荷子
大部分的囚犯甚至顧不上說話,直接捧著大吃起來。
澹容的面前也擺著同樣的食盒,看著那些飯菜,她心裡卻不知道什麼滋味。
這是她用交易換來的,她對自己說,這是她應得的。
但是還是不行。
實質的東西擺在面前,似是嘲笑般的提醒著她,為了這點廉價的東西,她曾經做了些什麼。
慢慢的捧起食盒,想要吃幾口米飯,反胃的感覺卻鮮明的湧上來,她猛然摔開食盒,摀住了嘴。
竟然被他……竟然被一個奴隸……
悔恨的感覺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濃濃的羞恥感淹沒了她,比起身體上的不適,被玷辱的感覺強烈了不知道多少倍,她恨不得去撞牆。
抓起碳筆,用力在記事簿上亂畫著,這是她從小煩惱的時候最習慣做的事情,那些雜亂的筆劃,可以帶走她內心的焦躁,逐漸恢復往日的平靜。
哼,這根本沒什麼,奴隸最擅長的,不就是卑劣的要挾嗎?
是的,她不過是被要挾了而已。
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或者當作被貓抓了一下?吃了餿掉的飯?
澹容狠狠的拔下一撮稻草。
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奴隸,她都可以高傲的抬起頭,安慰自己說,不過是被狗咬了一口。
可是那個是承安!從小跟著她的承安!
就因為是那個男人……那種怪異突兀的感覺盤踞不去,讓她難以控制的焦躁不安。
身後的石牆又輕輕扣了幾聲。
澹容急忙坐起來,也扣了幾下石壁,極小聲的詢問:「什麼事,表姐?」
回答她的,竟然是舅父的聲音。
「那個姓李的雜種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會突然示好?」沙啞的聲音冷冷的傳過來,「你今天出去,答應了他什麼?」
啪的一聲,澹容手上的筆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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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澹容被守衛帶到另一間暗室。
這間暗室比昨天的那間大上許多,風格更為粗獷,牆壁上掛滿了歷代的刀劍兵器,二十四根蠟燭的巨大銅燭台放在牆壁的四角,光線異常明亮。
李承安坐在獸皮覆蓋的椅子上,桌子四周放滿了各地的文書,審讀著文書的他態度穩定而沉著,給人一種錯覺,彷彿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掌控著這個國家。
察覺到有人定近,他自文書堆裡抬起頭來。
「我要求停止交易。」澹容走到桌子前,昂著頭說。
李承安挑了挑眉,合上手中的文書。
「沒有記錯的話,這交易才剛剛開始了一天。」
「是的。」覺得有些窘迫,但是她依然堅持昂著頭說:「但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是嗎?真可惜。」他不甚在意的說著,又低下頭去瀏覽另一份文書,「今下天把你叫來,本來還想再『使用』一次的。」
澹容倒退了兩步。「你……」
那個詞讓她頓時覺得後背發冷。
她飛快的重複道:「我要求停止!」
「那麼,我就撤回給你那些貴族親戚們的棉被和食物嘍?」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怎麼不說話,覺得不甘心?」李承安嘲笑似的揚了揚嘴角,「說來也是,做出了那麼大的犧牲,結果只堅持了一天就放棄了,確實滿可惜的。」
澹容深深吸氣,按捺著怒氣。「你不必這樣諷刺我。」
他笑了。
「我說錯了嗎?昨天難道不是你站在那裡,堅定的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不會後悔』的?怎麼,發現救世主不是那麼好當?」他嘴角上揚,帶著諷刺的弧度。「你總是這樣,總是想當然爾的揣度事情,以為世上的事都如你想像那樣的容易掌握,但事實往往跟你所想的不一樣。」
銳利的言詞讓澹容措手不及。
她咬著牙說道:「這是我的選擇,你無權干涉。」
「無權干涉?」李承安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話似的抬起視線,迎上她的眼睛,慢慢的問:「假如說,撤回棉被和食物以後,我依然想要『使用』你呢?」
幽深的眼睛閃爍著光芒,那是盯住獵物的眼神。
澹容的心裡二濼,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交易已經終止了,你……沒有權力這樣做!」她低叫道,嗓音卻沒有對話的內容來得那麼強勢。
李承安一笑,起身。「是嗎?」
他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讓強自鎮定的面容暴露在燈光下。
「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嗎?不妨讓我明白的告訴你吧,你沒有任何資格和我討價還價,我有權力對你們做任何事。」
澹容用了極大毅力才站在原地沒有動,垂下的睫毛卻止不住微微抖動著。
「好吧,讓我們換個交易內容。」李承安放開她,重新走回去,坐下。「做我的王后,換取那些傢伙的性命,這樣聽起來是不是值錢多了?」
她沉默了很久,然後說:「那就殺死我們吧,殺了我們,然後把我們的屍體扔下懸崖吧。」她的聲音大了起來,抬起頭,站在燭火環繞中,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猶豫和顫抖,「這樣解脫也好,至少不會玷污了先祖的名字。」
李承安的臉上閃過驚異的表情。
他低下頭,望著自己的手。
「做我的王后就這麼難以忍受?」他深吸口氣,笑容帶了幾絲自嘲的意味。
「因為我曾經是個奴隸,因為我推翻了你們澹氏的王族,嫁給我,相當於對你的王族的背叛,對不對?」
「還因為你毀了我的國家!」澹容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她大聲的指控著,「你是違逆上天的罪人!你驅逐貴族,縱容奴隸,破壞了所有的根基,胤國很快就要大亂了。」
她瞪著他,眉宇間帶著前所未見的堅定神色。
李承安凝視著她,似乎有些疑惑的挑高了眉頭,然後他靠在椅背上,放聲大笑起來。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吧。」
他的肩頭震動著,幾縷黑髮從額前滑落下來,隨即被手指掠到後面去,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
他的眼睛微微瞇起。「讓我想想,殺死你們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唔,在國家即將大亂的前夕,因為叛亂者的阻礙,澹氏王族無力挽救他們深愛的國家,所以我們親愛的小公主寧願以身殉國,結束這飽受磨難的一生。我說的對不對?」
話語中飽含的嘲諷讓澹容憤怒的抿緊了嘴唇,不自覺的擺出迎戰的姿態。
李承安看了看她,卻笑起來。「被我說中了?每次你惱羞成怒的時候都是這種表情。」
真該給他一頓鞭子,她恨恨的想。
她確實很羞怒。
被人準確的說出心中的想法,無論怎樣都不是愉快的經歷。
尤其那個人竟然是一個奴隸的時候。
她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小時候的一次宮廷宴會上,父王曾在無意間用食指敲著桌子,那是他感覺厭煩時的習慣性動作。父王最寵愛的貼身奴隸根據這個動作揣測出他的心意,私自通知大臣們提前結束宴會。
勃然大怒的父王當場下令打死了他。
「卑賤的奴隸不可以有任何思想。」宴會結束後,父王訓誡驚恐的她,「奴隸是活的工具,是可以走路的擺設,是宮殿的一部分,思考這種高級的東西,是專屬於貴族的。」
澹容忍不住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是的,從小到大,他都能夠準確猜度出她在想什麼,因為這樣,她沒有少給他苦頭吃。
可是直到今天,他還是可以準確的說出她的想法。
如果說奴隸只是活的工具,是可以走路的擺設,那麼這個人又算是什麼?
如果那時候沒有給他機會,沒有縱容他隱藏奴隸的身份加入王都衛隊,他會不會走到今日的地步……
「在想什麼?」
李承安隨口問著,按下了石壁上一排旋鈕中的一個。
密閉的石壁中央嘎嘎的半旋轉開,露出一個半尺見方的牆孔。
他對身後招手,「過來看看。」
「是什麼?」澹容警覺的問。
「有趣的東西。」李承安掃了牆孔一眼,「他已經來了,我去見他,你就在這裡看著。」隨即打開門,走了出去。
澹容在石屋裡躊躇了一會,終於走過去,就著牆孔往裡面看去。
這個牆孔修得相當隱密,顯然是偷窺用的。
牆孔的那邊也是個房間,但那個房間的位置偏,從牆孔的這個方位需要往下看才可以看見那個房間裡的人。
只看了一眼,她險些驚呼出來。
澹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房間裡的人,竟然是她的舅父,澹泰。
澹泰文風不動的坐在簡陋的座椅上,等待著來人。
過了片刻,李承安從外面推門而人。
耳邊聽著這兩個人不冷不熱的說了幾句,澹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了。
自從被囚禁之後,舅父對李承安恨之入骨,不知道是什麼大事情,竟然讓他願意和仇敵面對面的坐下來商談?
空氣中迴盪的對話聲傳進耳朵裡。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澹泰沙啞的嗓音不大,卻異常的清晰,「我有個密室,裡面放了三千塊金磚;另一個密室裡面,是全胤國最上等的玉器,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告訴你這兩個密室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