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潘妮·喬登
「傑姆怎麼想?」荷姿問。
「傑姆?」文黛不解地反問。
「他是查理的父親,而你也說過在這之前,他一向與父親站在同一陣線。」
「是的,他……他認為我不應該如此溺愛查理,不能讓他太依賴我。」
「不要讓查理主宰你的生活。」荷姿一針見血地說。但瞧見文黛震驚的臉色,她只得苦笑地看著他。
「噢,不要這樣,文,我們是多年老友,我才會這樣直言不諱,你不要介意。查理對你產生強烈的佔有慾,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以他倔強的個性,除了你之外,他不願意任何人介入他的生活,我猜他也是不願與別人分享你,而這次的意外,使他震驚地下意識想去證明你只屬於他一人。」
「但他根本沒必要擔心跟別人『共有』我啊!」文黛辯護,「雖然有一度我以為湯瑪跟我—但……」
「誰說是湯瑪來著?」荷姿溫柔地問。
文黛先是皺起眉頭看著荷姿,但隨即臉上變得一陣紅一陣白。荷姿又接著說:「是的,我指的當然是傑姆。我想查理對父親的新鮮感已經消失了,而且他開始覺得你比傑姆更寵他。另一方面,他發現要讓傑姆離開你,顯然並不比讓湯瑪離開你來得容易。」
「離開我?」文黛困難地說:「但傑姆現在根本與我不相干。」
「他跟你住在一起,不是嗎?」荷姿溫和地說:「而且你還愛他,對吧?」
文黛畏怯地說:「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不全是你的關係,我只不過是猜對了罷了。不過,和他見過面之後,我實在不能怪你,」荷姿調皮地笑著說:「他實在很迷人。」
文黛也不禁笑了起來,但聽到剛才荷姿漢寸查理的剖析,心情卻益發沉重,而且經過一番深思後,她發現荷姿的分析並不偏頗。為了查理著想,她必須設法使他瞭解,人一生中其實還有很多空間可以容下其他的人,但怎麼做呢?
她腦海裡立刻浮現傑姆的影像,他是與查理最親近的男人,比她更瞭解查理受創的心靈,也可以幫查理解開心結。
如果她向傑姆求助,她是否會輕蔑地提醒她:「我早就說過了?」或者他會藉機從她身邊搶走查理?
她當然知道,現在不僅是拉攏查理最好的機會,也可借此一腳踢開傑姆;但這麼做,無疑會對查理造成嚴重的傷害,甚至剝奪他邁向心智成熟的一次學習機會。不可否認的,在成長的過程中,查理確實需要父親。
文黛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但另一方面,查理也需要一個母親。目前唯有她和傑姆同心協力,與查理建立緊密的家庭關係才是解決之道。而更重要的是,不應讓查理去承受她與傑姆之間的敵意。
雖然他曾如此狠心地拒絕她與查理,也曾欺騙她,但不論他做了什麼事,她始終對他一片情深。即使有時空的阻隔,在她內心深處始終有個為他保留的角落,那夜的擁吻、輕撫,再次觸及塵封已久的心靈。毋須荷姿的提醒,她對自己的情感狀況其實心知肚明。
任由時光茬苒,她仍愛他如昔。但即使她無法忘卻,也只能當它從未發生過。
文黛內心一陣翻騰,這一刻,她多希望它真的是從未發生過,但真是如此,查理又從何而來?
文黛疲倦地按住痛楚的太陽穴,人生為何總是如此?如此詭譎多變、坎坷難行。
第十章
雖然文黛內心已認同必須合傑姆之力方能導正查理,但她發現不僅難以啟齒,而且苦無機會開口。
傑姆最近更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似乎不想讓她對那夜的肉體接觸有任何錯誤的聯想,而她則必須獨自去承擔當時任由情慾肆意奔流的無情後果—懊悔、羞愧。她自忖,她的未來與自尊都無法再次經受任何打擊,唯有遠離傑姆才是自救之道。但是查理幾乎是她的所有,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情況下,她必須優先考慮查理的未來,先拋棄自己的驕傲。再說,畢競他是促使傑姆回到此地的主要原因,傑姆沒有理由不去關心他。
在意外發生後,傑姆對查理乖戾的行為幾乎毫無怨言,他對查理的愛絕對無庸置疑。一思及此,文黛才發現自己的無能,她甚至無法開口譴責兒子種種粗魯而錯誤的行為。
過去查理施之於文黛身上的野蠻粗暴,如今都用到傑姆身上,似乎早已忘卻傑姆曾是他崇拜的偶像,而且近乎蠻橫地不讓傑姆有機會與文黛單獨相處,荷姿的警告愈來愈不容忽視。
但令她驚訝的是,過去連嬰兒哭聲都無法忍受的傑姆,對查理惡劣的態度居然安之若素,其程度有時甚至超乎文黛的想像。
她也曾設法與查理溝通,但一觸及那件意外及查理自身的行為時,幾乎每次都令母子倆不歡而散。
文黛在電話中與荷姿談及她的困境,荷姿同情地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叫瑞克跟他談談。」但文黛知道,如果傑姆發現他的兒子只願向外人傾吐心聲,這必定會傷害到他。但是她為何要在乎他的感覺?他曾這樣為她想過嗎?
不只家庭,文黛在工作上同樣窒疑難行,命運總是如此捉弄人。湯瑪變得愈來愈吹毛求疵,只要他們倆單獨相處,湯瑪就不斷地嘲弄傑姆與他居然生活在同一屋簷下。
面對這種令她無法平衡的工作壓力,文黛也曾自我檢討,是否她的工作表現如湯瑪所指責的那樣差勁,但事實是,湯瑪目前正與飯店內新進接待員麗莎交往密切,而文黛基於職責,糾正她遲到早退或錯誤百出的工作態度時,麗莎不但絲毫未加理會,而且更變本加厲。
同事間的工作調配,也因湯瑪新歡的遲到早退而倍增困難,今天下午她居然又曠工了,飯店上下忙成一團,文黛只得身兼接待工作。
如此不公平的處境,令文黛油然產生一股倦怠感,這份工作不僅無法讓湯瑪瞭解包容他人觀點的重要性,而且顯然的,他手下的工作人員也未曾從工作中學習到尊重他人。
幾個小時的緊湊工作使她幾乎瀕臨崩潰,七點左右,文黛筋疲力竭地離開辦公室時已忍無可忍,她決定明天早上與麗莎攤牌,請她在離職走開與改進工作態度之間做一抉擇。但以麗莎的個性看來,她必定會以湯瑪為擋箭牌,一思及此,文黛更覺心力交瘁。
文黛疲乏地走出車子,拖著腳步穿過前院,進入家門。
查理與傑姆雙雙坐在廚房,只見查理叛逆地瞪著傑姆,面前是一盤冷食。看到查理怒氣沖沖又固執的眼神,還有傑姆臉上嚴厲的神情,文黛心裡一陣沉重。
「怎麼啦?」她平靜地問,試著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
「他說我一定得吃下這些東西,但我不想吃。」查理告訴她。
餐桌上的熏腿正是查理愛吃的東西,文黛瞥了一眼,心緒更為低落。
「直稱別人『他』或『她』,實在很不禮貌。」她開口:「你不是一向愛吃熏腿嗎?為什麼不吃?」
「我不愛吃冷的。」查理說。
坐在對面的傑姆生氣地倒吸一口氣,文黛當然瞭解錯在查理,但一眼瞧見查理眼裡出現孩子般求助的眼神,她不禁為之心軟。
但查理並非當年軟弱無助的小男孩,而且早已摸清她的脾氣,知道如何討好她,她只能強打精神、硬起心腸。
「那麼,你認為這件事是誰的錯?」她問查理。
查理審判似地看著她,就好像她是一個賣友求榮的叛徒,在他冷峻的目光下,文黛幾乎打算撤退。
「我不喜歡他的烹調方式,我要你做給我吃,你自己說會早回來的。」
「查理,我是說我會『盡量』早回來,」文黛指正,「我很抱歉回來晚了,但我看桌上的熏腿並沒什麼不好。」
文黛衝動地想提醒查理,當初可是他故意撒謊,千方百計地讓傑姆走入他們的生活,但在傑姆面前,她不願這麼做,只能淡淡地說:「難為你爸爸替你做了晚餐,而且——」
「我又沒要他做,」文黛話都沒說完,就被查理無禮地打斷,「我不要他跟我們住在一起,干涉我、告訴我做這做那,我喜歡以前只有你跟我兩個人的生活。」
他一說完,就一把推開椅子,衝出廚房,快得連文黛都還來不及開口講話。她知道應該叫他向傑姆道歉,但她實在無能為力。
她轉過頭,有些激動地對傑姆說:「傑姆,我很抱歉,我——」
「是嗎?」他近乎殘酷地打斷她,「我認為你一點也不在意,畢竟就我所知,你從來就不願意讓我介入他的生活。」他突然站起來,「我得出去走走。」
傑姆走後,文黛收撿並倒掉了桌上的熏腿。在她忙著洗碗碟時,聽到查理又下樓走進廚房,她兀自低頭做事,故意不轉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