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子澄
「不會吧?」放下手煞車,她讓小車順利滑入車道。「十分鐘而已,他不會那麼小氣的。」
曉業翻了翻白眼。
感覺到他的不以為然,葉雅竺忍不住淺淺發笑。
兩個月前,在她強烈的堅持和要求之下,葉勁升終究沒為難綽號「牛仔」的蘇曉業,畢竟曉業帶走她之後並沒有進行恐嚇勒贖的動作,也沒有真正傷害到她,因此僅輕描淡寫地告訴警方,表示一切全是因為私人恩怨所造成的誤會,並撤回曉業毆打大墩一案的傷害罪告訴。
念在曉業年紀尚輕且乏人管束的可憐境遇,加上他在偵訊時深具悔意,而且被害人還不斷為他求情,因此法官從輕量刑,僅以「妨害自由」判處他半年有期徒刑,並可易科罰金。
葉雅竺為此感到無比欣喜,讓原先感到心理不太平衡的葉勁升也逐漸釋懷;再怎麼說,他也不過是個剛滿二十的小鬼,就這樣算了吧!
然後為了將曉業導回正途,葉雅竺開始忙碌了起來。
她為曉業找了家教,安排他到附近的育幼院、老人院擔任義工,不僅讓他多接觸人群,也徹底讓他脫離之前的生活圈,並為他安排住處,更甚者,請托項岳軍教他武術好穩定他不安定的心性。
想到這兒,葉雅竺的俏臉不由得浮起兩片紅雲。
她一直以為項岳軍夠沉穩,不會和她計較這些「小要求」,可後來發覺他的沉穩內斂全是假象!那壞心眼且龜毛無比的男人,竟會因她提出的要求而向她索取高額的佣金——
教曉業武術?OK,不過她得負責項家三餐煮食,藉以餵飽項媽和他的腸胃。
讓曉業跟在他身邊學習保全業的運作,倘若曉業表現不差,將來或許還能讓他加入項岳軍的保全團隊工作?這也OK,但她得搬進項家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她不明白這些幫助曉業的善意,為何必須以她的自由來換取?但她仍鄉願的點頭答允,甚至心生暗喜,只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和項岳軍相處。
畢竟曉業的老爸蔡大業,因為教唆曉業恐嚇葉勁升一事而入了獄,曉業身上又沒錢,本來就該找工作養活自己,況且後來她跟項岳軍湊在一起的機會少之又少,因此這些條件交換,著實滿足了她潛藏的思念。
但弔詭的是,對於她和項岳軍之間因這層關係而稍嫌飛掠的「進展」,大哥不但沒有微詞,連與妹妹見面的機會明顯變少,都沒有任何抱怨、反彈。
雅竺將這一切全都歸功於采湘的「鼎力相助」——幫她絆住大哥所有的注意力,沒想到成果意外豐碩!
她明年就要當姑姑了呢!
就因如此,她在工作之餘的時間,便可全心投入為曉業規劃未來的重要課題。她要讓曉業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天上掉下來的末來,唯有自己努力,才能享用努力過後所採收的甜美果實。
以往大家會叫喚曉業為牛仔,是因為他就像頭不易馴服的小牛,不過現在不同了,牛仔不再叫牛仔,大家都喚他他母親為他取的名字——蘇曉業。
萬丈高樓平地起,他自嘲荒唐不懂事的過往令他只能由「小業」開始努力,他期許自己未來會有「大業」,不同於他那不成材老子的大業。
思及此,偏頭睞了眼專注於車潮的蘇曉業,葉雅竺心頭漾起多到數不清的打氣聲——曉業,雅竺姊很期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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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步!」
寬厚的木板不留情地往微顫的腿部招呼,項岳軍一邊和派出去的夥伴藉由電話聯絡工作上突發的狀況,一邊面無表情地盯著蘇曉業的基本功。
「不行就別撐了,我也沒義務教你,回去吧!」
蘇曉業發上、臉上汗水齊飛。「不,既然我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你有什麼本事盡量使出來,我絕對沒問題!」
他不能辜負雅竺姊對他的好及付出,再苦,咬咬牙就撐過了,何況他還年輕,有磨練才有成長空間,這些全都是雅竺姊教他的。
項岳軍的眸底閃過些許讚賞的光芒,嘴上仍不饒人。「那就紮穩點,虛而不實,光馬步就蹲了兩個月,到哪時才能真正學習武術?」
蘇曉業咬了咬牙,不情願地瞪他一眼。「我就做給你看!」
項岳軍以肩頸夾著電話,雙眸嚴厲地盯著蘇曉業,思緒已然飛離。
他無法否認,雅竺的眼光果然有獨到之處,曉業的本性確實不壞,雅竺的關心和導正他的努力,全成了這小子積極向上的動力,不論他怎麼刻意折磨,這小子就是不喊苦,還算有那麼點能耐。
可是,日漸在他心頭堆積的不安是怎麼回事?
雖然他和雅竺之間相處的時間並不比以往少,但似乎明顯變得生疏許多;她不再主動和他親近,不再用愛戀的眼神追隨著他,相反的,投注在那小子身上的注意力多出他許多。
即使雅竺較蘇曉業年長三、四歲,但再怎麼說他總是個男人,眼見曉業的戾氣日漸磨平,取而代之的是耐操、耐磨的內斂,他彷彿看見成長中的另一個自己,心頭那股不安愈加濃烈。
雅竺會將對他的愛戀轉移到曉業身上嗎?若不,為何會對這小子有著超乎尋常的關心?他著實很難說服自己的疑慮,即使他常因而暗罵自己無聊!
煩躁地將筆丟進筆筒——最近家裡的小東西似乎都被更換過,原本簡樸的用具一一穿上繪有小圖案的外衣,實用依舊,卻好似滲入更多的感情和情緒。
舒服的微風吹進門戶大開的和式房,連帶地滲進染著秋意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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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是泡沫的菜瓜布,勤快地穿梭在用過的油膩之間,想起老人院那些伯伯、阿姨對曉業的讚譽有加,雅竺感到與有榮焉,嘴上不禁愉悅地哼起小曲兒,竟是五○年代早已過時的流行歌曲。
哎哎,看來她真的不小心被同化了呢!
打開水龍頭沖掉碗盤上的泡沫,她突地感到廚房一暗,狐疑地抬起頭看向天花板,眼角餘光不意瞥見赫然出現的高大身影,她不禁輕呼出聲。
「項哥?你嚇了我一跳!怎麼不在客廳陪項媽媽看電視?」
他不是君子遠庖廚的奉行者?怎會突始出現在廚房裡,無形間壓迫這不算太大的空間?
「日本的阿姨們來了,哪還有時間看電視?」全是些三姑六婆,話多得讓人耳朵不得清閒,他才不得不躲到廚房來和她擠在一塊。
他主動拿起抹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她剛洗好的碗盤。
「呀……那要不要我切盤水果?」
極自然的將碗盤一一轉到他手上,她隨手抽了張廚房紙巾拭乾雙手,繞過他準備打開冰箱。
「別忙了。」陡地,黝黑的大掌覆上她正欲拉開冰箱的小手,低沉性感且帶著磁性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令她不由自主地悸顫了下。「她們的嘴巴不會有時間休息的。」
「嗯……那……」那她是不是該躲回房間比較好?現下的氛圍太過曖昧,而她好久沒和他這般親近,頓時心慌得不知所措。
聞嗅著她的發,察覺她的緊繃,項岳軍心頭一擰,大掌下意識地攫住她的纖腰,不容她逃躲。「為什麼躲我?」
「沒、沒啊,我哪有躲你?」她閉上眼,無法否認自己言不由衷。
她怨歎自己記性太好,如何都忘不了他在他朋友面前,將兩人的關係形容得連朋友都不如。
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同學的妹妹、委託人之一……那絕對是足以扼殺她所有愛戀的傷害!
因為喜歡,所以她不害躁的主動接近;因為愛他,她拋棄女性的矜持勾引他、挑逗他,得到的卻只是生疏到不行,幾近無關緊要的介紹詞,殘忍得讓她認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不是非得得到他的承諾,而是他不喜歡可以明說,甚至挑明了撇清兩人的關係都無所謂,至少讓她心裡有所準備,而不是在全然沒有預警的情況下,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說謊!」
他的感覺不曾出錯,尤其牽扯到她,他的神經特別敏銳。
「你我都很清楚,一定有什麼在我們之間產生變化,可是我找不到理由,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你能不能告訴我?」他極其壓抑地低吼。
他很困擾,困擾得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從來,他不曾勉強過任何人,當他察覺她的逃躲,他便該理智的放手,可他卻卑鄙地利用了她對曉業的關愛,以看似你情我願,實則半強迫的方式將她留在身邊。
他看不起這樣不甚光明磊落的自己,卻又無法說服自己放手,這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亂,長年訓練下來的沉穩在她面前消失無蹤,冷靜不再主宰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