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蔚湛
「酒喝完了?」她蹙眉抬頭瞅他。「那可以滾了吧?你有空幫我,不如去幫服務生送酒。」
「好啊。」心愛女人的提議,他立刻欣然允諾,忘了自己是老闆的身份。
真的是吃飽沒事幹。宋景致差點就笑了,她擺擺手,酷酷地走開。「開玩笑的,別在意。」
馬翔均倒是笑了,笑自己怎麼這麼遜?追一個女孩子有這麼難嗎?
如果那個對象是宋景致,真的很難。
想想,馬翔均突然感到全身無力。
天快亮了,夜再怎麼美麗,總是要迎接黎明。
PUB裡依然有人喝得爛醉,被朋友扛回家,也有人曖昧發酵,找到耳鬢廝磨的對象,只是長不長久沒人會知道;也有人是帶著寂寞而來,仍然帶著寂寞回家。
SOULPOWER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們,他們的表情幾乎可以跟工作了一整晚的服務生比累,真不知是來這裡放縱尋歡,還是做另類的苦工。
宋景致整理吧檯,將晾乾的酒杯放回桃木酒櫃裡。事情全都做完了,她看了看手錶,五點多了,等到六點就可以下班了。
所有人都喝掛了,這時候絕對不會再有人跟她點酒,景致揉揉自己僵硬的肩膀,從包包裡拿了煙盒和打火機,溜到SoulPower後頭的小花園裡去小憩。
這裡的員工被禁止在工作場所吸煙,但老闆馬翔均的管理很人性化,既然要求員工在客人面前表現專業,就會給他們另一個疏通的管道。
像這座小花園,就是馬翔均貼心的證明。
小小的花園裡有白色的大洋傘,有幾把歐式的坐椅,景致每天都在這時候坐在這裡,微瞇著眼看天色轉亮,燃一根涼煙,享受一個人的寧靜。
這是她一天裡覺得最快樂的時候,也是在這麼快樂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自己的老闆。
人家說他像豹,她卻覺得他像隻貓。明明他看起來也不像脾氣很好的人,偶爾也會聽到同事間互相說老闆的要求有多嚴厲,他的眼神也的確比多數人銳利,可是她從來不覺得害怕。說也奇怪,她和他從不曾私下單獨相處,可是她卻覺得自己似乎很瞭解馬翔均這個人。
她知道馬翔均關心她,可是兩年多前那次失敗的經驗總是不停警惕著她,那個拋下她的男人,在她心裡鑿下非常深的傷痕,她不想再相信愛情。
她想過單純的生活,於是她單純地認為,不要給自己找困擾,生活就會變得簡單,為此,任何人對她再好,她也不會越界。
PUB裡的服務生大半都是年輕的妹妹和弟弟,比起他們,她顯得年紀大多了,但其實真正的差距不在年齡,而是心靈。
年輕的臉龐總是洋溢著光彩,夜店的工作令他們驕傲,也可以向人炫耀。
不像她,她看慣了夜店的生態,看慣了紙醉金迷,這一切讓她更冷眼看待這個世界。
第二章
隔天晚上,馬翔均到其他酒吧參考觀摩,不在店裡。老闆不在,SoulPower裡卻不巧發生了個小狀況。
一位很有名的張姓導演帶著」整組攝影隊到店裡取景,一群人旁若無人大聲叫囂,而那個造型頹廢,好像很有藝術家氣息的年輕導演不停地誇宋景致,說她和店裡的風格很相襯,卻趁她經過身旁時,偷偷摸了她臀部一把。
景致當然不高興,可是她沒有發作。在夜店工作,被性騷擾很平常,只要別太過分都好,她可以勉強忍耐。
一樣忙碌的夜晚,一樣沒格調的客人,景致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心情有些煩躁,但她相信絕不是因為今天馬翔均不在。
「小姐,」有個戴哈雷帽的滑頭男子跑來,對景致說:「導演挑你入鏡,要我跟你先說一聲,要補妝的話麻煩快點。」
男子瞇起眼抽煙,四周煙霧瀰漫。「喔對了,我們那邊要三杯長島冰茶,一杯馬丁尼,張導要BloodyMary,麻煩你用心一點,我們導演嘴很挑,不好喝拍不出有感覺的電影……」
景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分鐘,然後她轉身從冰櫃裡拿出一手生啤酒,用力扔在吧檯上。
「我不為那桌人調酒,而且對上鏡頭一點興趣也沒,請你回去告訴張導,不是每個人對於可以上鏡頭都會感激涕零!」
「妳!!!」那人沒想到會被刮,當場臉色一陣青白,馬上回去跟張導報告。
導演生氣了,遠遠指著她不停罵:「給你臉你不要瞼,只是個小酒保,拽得二五八萬,你以為你是誰啊!要拍你是給你面子,不要拉倒,媽的!我……」
很好,正如她所願。
景致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地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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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鐘頭後,張導一群人終於悻悻然地走了。好不容易等到快下班,宋景致照例待在小花園裡,又想到了張導這件事。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調酒給客人是她的工作,只有客人拒絕她,她不能拒絕客人,可是為了未來安全顧慮,她不得不如此,關於這件事,她確實有難言的苦衷。
一瞬間,她想起馬翔均,不知老闆知道了,會不會像別人一樣怪她?
小花園的另一邊,已回到店裡的馬翔均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點起一根煙,透過窗簾定定看著宋景致,眼裡都是溫柔的神色。
「哎喲喂呀……」賀雍像一攤爛泥躺在沙發上唉唉叫。「年輕時熬夜只要睡三個小時就可以補過來,上了年紀果然不一樣啊……今天這樣鬧一個晚上,少說也要用一個禮拜來補……」連續來了幾天,今晚又卯起來熱舞,全身就像要解體一樣酸痛。
馬翔均獨自吞吐煙霧,無心理會好友的哀嚎。
天色完全亮了,依稀聽得到馬路上開始出現車聲人聲,透過白色窗簾間的縫隙,他可以清楚看見花園裡的景物。
白色的陽傘像花般綻放在一片青綠的南洋植物中,公園鑄鐵椅上坐了一個全身黑的纖瘦人兒,她的背影孤寂,寧靜的早晨因她的存在而顯得空氣稀薄,深秋也變成冬日。她安靜地待在角落,與所有景物融合成一體。
「我就說你這小子有問題。」
不知何時,賀雍已經靜悄悄地走到馬翔均身邊,隨著他的視線望去,立刻瞭然於心。
馬翔均快速拉攏窗簾,不置一詞。他回到沙發坐下,將威士忌注滿酒杯,卻沒半點想喝的意思,現下的他明白自己要的不是酒精,而是一點生活的動力、一些驚喜,或者是談個戀愛,不過最後一項他是想也不敢想。
「哈,踢到鐵板了吧?」乍見馬翔均一副頹喪樣,賀雍有些幸災樂禍,酒意全都醒了。「你的表情也太哀怨了吧?」
從來沒看過馬翔均這個樣子,畢竟他們從大學時代就認識,馬翔均一直艷福不淺,簡直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但身為好友,見朋友有難,還是得伸手拉一把,這是道義。
「你下要管我。」馬翔均緊閉雙眸,好友的調侃讓他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我還沒動手趕過客人,不介意你成為第一個。我看我打通電話給你老婆,告訴她你在這裡瘋了好幾天……」
「那不是你店裡的調酒師嗎?」賀雍才不怕他的威脅。「真是個冰山美人耶。」
原來馬翔均喜歡的是這種型,真是惦惦吃三碗公,完全看不出來。
本來斜躺在沙發上的馬翔均一聽到他這麼說,立刻坐起身,原本慵懶的眼神倏地變得深沈。「你別想打她的主意。」他神色未變,語氣裡卻飽含恐嚇。
「不要這麼誇張好嗎?誰有膽敢搶你馬翔均的女人,又不是不要命了……」所謂的見色忘友,再過分也下過如此,賀雍心裡嘀咕。「來來來,不要說我不夠義氣,教你幾招。」
賀雍蹺起二郎腿,點起煙,說起他的把妹守則——
「女人這種東西啊,最喜歡愛要不要的,你對她愈關心,她就愈拿喬,愈喜歡她,她就愈囂張。忍著不碰她,說是尊重,老實講,她還不一定領情勒,對付女人這種生物啊,我教你……」他停頓了一下,很故意地吊馬翔均的胃口。
「到底是怎樣?」馬翔均沒耐性地問道。
「上就對了!」賀雍得意地大笑,把自己多年來的獵艷心得用一句話闡述得淋漓盡致。
原來聽了半天都是垃圾,馬翔均沉默兩秒,冷冷地從齒縫裡擠出一句——
「你真是禽獸。」
叩叩!
此時外頭響起了細微的敲門聲,他起身走到門邊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宋景致。
「老闆,我要下班了,這是吧檯的鑰匙。」她遞出金色的小鑰匙。
正在討論她,她就這麼恰巧地出現,馬翔均心裡突然有說不出的開心。
「好。」他接過鑰匙,靠在門樑上輕聲問道:「你要回家了嗎?」這個角度剛可以擋住後頭賀雍看好戲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