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單飛雪
「我錢太多啊?住家裡就好了,還搬出去住。我家還有貸款欸,我要幫忙繳。」
「那等我跟黎祖馴賺大錢,我們分租一間房間給妳,我幫妳佈置房間,妳喜歡什麼樣的床?」她們來到寢具區,小君跳到一張床上,試著彈簧。「這種的怎麼樣?」
「哼哼哼,到時候你們兩個濃情密意,才不會想到我咧∼∼」現在就有這種跡象了。
小君拉她,一起躺下。「妳跟他都是我最重視的人,沒有妳我會很寂寞,沒有他我會很空虛,真的,我不能沒有妳啊,美美。」
講得跟真的一樣咧,但是聽起來還是亂感動的。「那我跟那傢伙,誰在妳心中最重要?」
「不一樣,怎麼比嘛。」
「哼!他比較重要吧,為了他妳都離家出走了,已經快兩個月了欸……」
小君難過道:「我媽不知道怎樣了?我真不孝。」
「她好得很!這點我們不得不佩服妳媽,我看她還是照樣每天打扮得高貴漂亮,一下去聽音樂會,一下請朋友來家裡聚會,奇怪了,她好像完全不擔心妳,沒事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的,她很愛面子吧?」
那就是她的母親,小君感歎,永遠不示弱的母親,即使當初父親外遇,她堅持離婚時,除了刻薄地怒罵父親,從未為他掉過一滴淚,沒有開口求過他半句。總是這樣,週遭的人總像是在高攀母親。
黎祖馴和江小君宛如夫妻那樣實踐著同居生活,旅館房間沒洗衣設備,黎祖馴會把小君的衣物帶回家洗。白天他們各自忙,晚上膩在一起,泰半一起行動。漸漸地,黎祖馴和朋友疏於聯絡,她不知道黎祖馴是怎麼想的,但他從未埋怨過半句。
江小君展開新生活,為了愛,她爭取到自由。而黎祖馴呢?同樣為了這份愛,他甘於受縛,他不再那麼那麼自由了。他們的感情如膠似漆,他們都很有默契,不討論小君的母親,也不碰觸留學的話題,彷彿小君的鋼琴生涯就這麼乾脆地完結了。
小君很快樂,但這快樂其實是蒙上陰影的。
因為是任性地和母親不告而別,即使她擁抱了愛情,內心裡卻摒除不了罪惡感,越是在和祖馴互動親密而感到幸福的時刻,這隱約的罪惡感就會像只尖牙的蟲,不時在心裡扎上一下。
第二章
當祖馴、天寶、美美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說笑,一起出遊,或是窩在2503玩牌,天南地北胡扯,那歡樂時刻,小君總會忽然地想念起遠在那高級大廈,在有著昂貴裝潢,很氣派但很冷清的大客廳,她會想像母親在做什麼,想像她隻身坐在沙發,翻閱雜誌,她高貴優雅的側影,在燈下總是顯得特別孤寂。
一起生活感到難以忍受,分開了卻又會牽掛對方,這矛盾的心情,就是所謂的親情吧?
假使母親願意祝福她的戀情,那麼,現在這種生活,就太完美了。
終於在離家兩個多月後,小君瞞著男友,偷偷打電話回家。伯母親追蹤她,她刻意不用黎祖馴給她的手機撥打,而是使用便利商店前的公用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
「喂?」
「媽……」一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沈默一陣,江天雲才冷笑問:「妳還當我是妳媽?」
是啊這種絕不示弱的口吻,就是她的母親。
「媽,我很好,妳不用擔心我。妳呢?妳過得好不好?」主動報平安,是伯母親擔心。
「我好不好妳會在乎?」還是這麼冷酷的聲音。
「媽……我真的很喜歡黎祖馴……」
「很好啊,妳開心吧?」明明找女兒找得快發狂,明明思念女兒思念得吃不下飯也睡不著,但一聽到女兒的聲音,江天雲也不知怎地,忍不住用尖酸刻薄的口氣嘲諷女兒,傷害女兒。
「妳就高高興興去過妳沒人管的生活,去跟那個男人混,反正妳不在乎自己的前途嘛,妳也不在乎養妳十九年的媽媽,很好,我就當沒生過妳,妳跟妳爸一個模樣,自私自利。我當上輩子欠你們的,妳儘管墮落,不關我的事,隨便妳。」
聽到這裡,小君泣不成聲。「如果妳不逼我出國,如果妳願意讓我跟他交往……我答應妳,我立刻回去……」
「答應我?好笑,我為妳的前途擔心,妳竟然說得好像是我在求妳。妳等著看好了,那個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愛情是會變的,妳以為他能愛妳一輩子?妳會後悔的,等著瞧,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膩了,他會愛上別人,妳呢?妳沒有學歷、沒一技之長、沒有我照顧,到時候妳吃了苦頭就知道了,妳後悔也沒用了,我是不會幫妳收爛攤子的,到時妳別來找我……」
我們應該是最親密的,我們曾身體相連,我被妳的體溫包圍,我曾經從妳最隱密的地方來到這世間,我吃妳的奶水,為什麼而今我們會走到這地步?我們應當相愛,為什麼落得互相傷害?
小君不懂啊,一字一句聽著,眼淚不斷滑落,站在夜裡,在便利商店閃亮的招牌下,孤單單握著話筒,心痛至極。即使在離家這麼多天後,母親沒有絲毫讓步的跡象。
她掛上電話,泣不成聲。
媽媽不要我了……直到這刻,才真切感受被母親拋棄的痛楚,然後在這巨大的痛楚中,明白了跟母親的情感有多深,痛得越厲害,就越能感受到愛的深度。是,她是常常背著母親埋怨她,是,她幾次希望離開母親的掌控,現在母親放手了,她卻像被人狠狠斬了一刀,割去身體某部分,痛得厲害。
不知道哭了多久,小君振作精神,抹乾眼淚,拍拍哭僵的臉,怕回去後,黎祖馴會看出端倪,她不要讓他擔心。深吸口氣,轉身,她駭在原地。
黎祖馴就站在她身後。
「你……你怎麼在這裡?」小君驚訝著,他都聽見了嗎?他在這裡多久了?
「出去這麼久,我很擔心。」一雙黑眸莫測高深,看不出他的情緒。
「喔。」
「走吧。」沒問她哭什麼,沒刻意地安慰怕她難堪,他只是若無其事地牽住她的小手,他低聲說:「我們回家。」
小君又哭了,邊哭邊走。
我們回家、我們回家……這四個字很有力量,簡單,尋常,但很有力量,包含了無限的溫暖,在她如此沮喪之際,這四個字撼動了她的心房。
他暖暖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他大大的身子傳遞溫暖的體溫,他落在地上的影子和她的迭在一起,
母親的話動搖了小君的信心。
她低著頭,輕聲問:「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沒有人會笨到被洋蔥嚇倒,妳夠天才,我喜歡。」
「你愛我嗎?」
「現在不就牽著妳的手。」
「會愛我多久?」
呵……這是每一任女友都會問的問題啊。以往他會答「不知道,愛到愛不下去為止」,或回答「隨緣嘍」。
這是他的標準答案,他才不講電視劇裡或言情小說中那種肉麻兮兮,不切實際的噁心話,他也是見過一點世面的,也是嘗過一些人情冷暖的,他不天真了,他很世故,感情的變化,風雲暗湧難捉摸,他才不把話講死,他的個性也不會為了討好誰而說謊,因為討厭遷就誰,而昧著良心違背自己,他絕不幹那種事。
但是,他說:「那愛到我死掉為止好不好?怎樣?聽起來有沒有很爽?」
咦?咦?聽,聽哪,這真是他黎祖馴會說的話嗎?多肉麻!真噁心,可是天殺的,他竟還超有信心,講得臉不紅氣不喘哩!
她笑出來了。她快樂的笑容大大地取悅了他,讓他覺得偶爾講些肉麻兮兮的話也挺值得的。
「那我們說好了,永不分開。」
「妳說了算,除非妳愛上別人。」
「不可能,除非是你愛上別人。」這刻,她非常篤定。除了他,這輩子她不可能再愛上誰了。
「我想也是。」
「哦?」
「如果妳為別人離開我,就太過分了。」
「怎麼說?」
「這兩個多月妳的衣服都是我在洗,有哪個男人這麼體貼?」
那倒是,她笑哈哈。
「這樣說不公平,我也想幫你洗衣服啊,但是旅館不方便嘛。你很會洗,衣服洗得香噴噴的,穿起來很舒眼。」
「那是因為柔軟精的關係,我加了熊寶寶衣物柔軟精。」
她笑得更大聲了。「什麼啊?有那種東西啊?」以前都是劉姨在洗衣服,她對這個倒是沒有研究,從他這堂堂男子漢的口中,聽見熊寶寶柔軟精,感覺還真好笑。
他白她一眼。「而且我用的還是藍色那一款的熊寶寶,我發現那一款的最香。」
她聽了直笑。
他埋怨:「我現在才知道熊寶寶花樣真多,有棉花味道,蜜桃味道,什麼清晨花香的好像也有……」
「奇怪了,以前劉姨怎麼都沒想到要用柔軟精,你為什麼知道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