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喬翎
「可賀敦言重了,即使我有這個權利,但也不能為所欲為;戰爭乃國之大事,不是兒戲!」他嚴厲地道。
「隋廷是我們的敵人不是嗎?」她氣憤地叫。
「你不是來自漢室嗎?」他反問道。
聞言,瑤琴啞然不語。
「其實我瞭解你的心情,只是還不是時候,可汗正出兵與契丹周旋,其他的人必須守住後方,養精蓄銳,為下次出征作準備。」
他明白瑤琴的心思,她心裡只想為親人報仇,哪管其中的利害關係,這是一般人容易犯的錯。
「那麼今後還得請你多多指導。」她帶著尖酸的語調。
「屬下不敢。」伊利罕立即換上謙卑的態度。
氣氛陷入膠著狀態,兩人一陣沉默。
「我不希望這種事再發生,望可賀敦能為大局著想。」他先打破沉寂。
「是啊,我沒有什麼經驗,哪有資格調兵遣將,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再怎麼謹慎的人都會有過失,最重要的是要能自省,知錯能改。」
瑤琴覺得他根本不尊重她這個可賀敦,訓她的話居然說得這麼自然,她感到有些掛不住面子的難堪。攝達可汗對她很客氣,而他竟不把她放在眼裡!
「那今後可要拜你為軍師了,你說是不是?」她的語氣仍然譏誚。
「軍師不敢當,找我商量倒是真的。」
「要聽你指揮算是商量嗎?」
「戰爭的經驗我自認比你豐富,可賀敦自小飽讀聖賢之書,應知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師的道理,所以更需不恥下問,虛心受教。」他說道。
瑤琴被他說得無話可說了。明明自己不行,何必逞強出頭呢!但為什麼他們之間的話題要這麼嚴肅?難道除此之外,他們就無話可說了嗎?
其實她明白自己也在害怕,不敢刻意拉近彼此的距籬,他不也是如此嗎?
他們的敵對狀態,應是目前兩人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吧!
出乎意料的,攝達可汗敗陣回來,長途勞頓使他病倒了,病中的他變得焦躁不安,想自己也許不久人世,他這個得來不易的汗位豈不落入他人手中?
他原是有私心的,雖想硬要為兒子爭奪汗位,可自己以後不能再支持他,最後還不是被奪去;只有伊利罕才有能力和資格當可汗,他相信若是誠意將汗位交給他,他一定會善待他的兒子。
在病中,瑤琴克盡人妻的責任,在床榻邊慇勤的伺候。這秀美無儔的妻子,教他愛憐不捨,今生他是無福消受了!
如今讓他掛念的是兒子和可賀敦,想來真可笑,身為大可汗,連身後事都無能為力,掌權者和平凡人到頭來還不都是一樣。
他應該信任伊利罕,眼前的局勢不得不讓他改變態度。與其權位落入他人之手,不如交給伊利罕來得有保障。
「可汗,請安心養病,不要煩惱太多。」瑤琴服侍湯藥後,柔聲勸慰。
「可賀敦可知我的心事?」
「可汗權高位重,要記掛的事不勝枚舉,我也只能略知一二。」
「例如呢?」
「例如不能親臨政事,為國事煩憂。」
「我的身體也許無法復元了。」攝達可汗神色黯然。「我真正擔心的是你和我的兒子。」
「快別這麼說,您的病很快就會好的。」她不禁難過起來,他的真情呵護,讓她感動。
「天命難違,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人定勝天,不要太早向病魔屈服,這不是馳騁沙場的英勇可汗。」
「但我卻已力不從心。」他拉著她的手,不捨的握著。「等我走了,你會是下一位可汗的妻子,之前是我誤你……」
「可汗……」她有些心虛,丈夫這麼誠心對她,她的內心卻想著別人,實在太不應該了。
「這幾天我會交代後事,當著族人、部屬的面決定下一位可汗,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不要……。」
一來突厥她就知道今後的命運了。可汗的大限一到,她不是續為人妻就是被廢。續為人妻還能保留可賀敦的地位,還有機會為親人報仇,但如果可賀敦不是她,未來又將如何?
她沒有能力為自己的命運作決定,但有一點小小的滿足,就是她可以享受一點權利的滋味。倘若不幸被新的可汗厭倦而被廢掉,那她的下場是不是更淒慘?
假如新可汗是伊利罕,或許她的命運將會改觀。記得初遇的那日,他的眼神是充滿溫柔和憐惜的,還有安根河畔的那一吻……但她仍無法瞭解他真正的心思,他總是沉穩內歛,有情還似無情,令人不解。
「這陣子委屈你了,你還貌美年輕,相信下一位可汗會善待你的。」
「是嗎?」對於未來,她不敢太樂觀。
「最有可能接位的是伊利罕,相信族人會擁戴他,畢竟他是我的兄弟,我應該放心的把權位交給他,希望你能支持他。」攝達可汗說明事實。
「我會的,上次因我的衝動,害突厥將兵折損不少。」他一再對她包容,她才有勇氣認錯。
「那是小事,別掛記在心,以後可多向伊利罕學習軍事謀略,相信將來你會是個能幹的可賀敦。」
「可汗抬舉我了,我沒有這個能力。」
「我們突厥的女人沒有弱者,只要你虛心學習,一定有這個能力,你要報仇就不難了。」
是的,她報仇的意念仍然強烈,她不能當弱者,今後的命運難測,只有戰戰兢兢的面對它。
「唉!我沒有能力為你報仇了,如今的大隋不同往日的周與齊,你更需要仰賴伊利罕的幫忙。」不能為妻子達成心願是他的遺憾。
「可汗的心意,我記住了。」
瑤琴想到攝達可汗的真摯以待和百般呵護。他是這麼縱容她、寵愛她,比較起來,反覺得伊利罕霸道了。
那天他對她嚴厲的斥責,擺明當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在他眼裡,她似乎一無是處;偏偏她對他的好感無法抹煞,今後她該為自己擔心了。
「對了,阿布達是突厥的貴族,也是我忠心的好助手,如果伊利罕成為可汗,他就由原來掌管西方大權之位改為掌管東方大權之位,他會幫助你和伊利罕的。」
「嗯。」經攝達可汗一提,她才想到這位曾經接她的迎親使者阿布達。
「他們都是我的好幫手。」
攝達可汗說了許多話,好像在交代後事,聽在她的耳裡卻是百感交集。她寧願自己是平凡百姓的妻子,也不願是可汗的妻子。突厥的這種習俗,讓她無法忍受,她認為女人一生只能為一個所愛的男人獻身。
「可汗要有什麼不測,我也不想留在突厥,就讓我走吧!」她提起勇氣把話說在前頭。
「你不想留在突厥?隋已經容不下你了,你的家人被殺,他們不可能讓你獨活,只有這裡才能保障你的安全。」
「這麼說我是沒有第二條路了?」
瑤琴頓感心灰意冷,攝達可汗不會瞭解她的心情,因為他是男人;難道為了生存,她必須依照突厥習俗一嫁再嫁?
其實她內心是矛盾的,既渴望可賀敦的地位,又擔心下一位可汗不是心所屬的人,所以她暗自期盼,伊利罕會是下一任的可汗。
第3章()
攝達崩殂後,接著就要舉行新可汗登基大典。
突厥可汗的登基大典,是在豪華簇新的牙帳外,豎立一嶄新的狼頭大纛,並鋪上一張華麗的毛毯;伊利罕穿著可汗的尊貴服飾,走到毛毯的正中央坐下。
之後,大臣們拉著毛毯的四個角,把這位新可汗高高的舉起,向著太陽的方向轉了九周才放下,群臣歡呼祝賀。
登基大典的儀式結束,伊利罕就是名正言順的新可汗。突厥除了可汗外,另外還有王親貴族,掌握兵權,各據一方。
每當更換新的可汗,忠誠的貴族,乃至將士、士兵們,都會抱著一種期待的心情,把希望寄托在新的突厥可汗身上。
喝采的歡呼聲停止,眾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伊利罕搬進可汗的牙帳,而梨花公主瑤琴則成為的尷尬存在。
伊利罕沒有當眾宣佈她是可賀敦,這無疑地表示他暫時無意續娶她為妻。他是有顧忌的,怕滿懷仇恨的公主,會利用可賀敦的職權,衝動行事。
他剛承接汗位,許多政務有待整頓,不能讓她在此時破壞大局,影響突厥的未來。因此,他只能暫時讓她沒有名分,未給她可賀敦的地位。
瑤琴有自知之明,對於伊利罕的行事作風,她早就預料到。她嘲笑自己當初還癡人說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如今希望成了泡影……也好,復仇不成,她也不必再受人糟踏了。或許她可以離開突厥,讓她能保有尊嚴的過下半輩子,反正他對她也無意,不是嗎?
伊利罕當了可汗之後,似乎忙得沒有時間和她打照面,看來她得主動找他了。
「參見可汗。」
伊利罕正埋首公務,一聽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因勞累多日而黯淡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他心中竊喜,卻不露出情緒。「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