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淺夢鳥
聞言,怔忡的無凝身體不覺微微一僵,但卻仍是動也不動。他暗忖難道這就是上天的安排?上天的捉弄?他和寒星注定今生有緣無分?思及至此無凝心中不禁微微抽搐。
「無凝!」在柳天訣一旁的蒙悠哽咽道:「你進去好不好?再這樣下去,你會得肺炎,你知不知道。」
「無凝仍無動於衷。他暗忖肺炎又如何?比得上他此刻的椎心之痛嗎?
『無凝!』身旁的蒙謙沙啞的開口道:『她不會回來了!不管你等多久,她都不會再出現了,你……』
蒙謙!」蒙悠厲聲叫道,用眼神示意他別刺激無凝。
「我不管了!」蒙謙的怒火已被勾起,「砰」的一聲跪坐在無凝面前,又氣又怒的大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就這麼過一輩子?寒星死了就是死了,難道你要難過一生一世?」他喘著氣,抬眼掃向蒙悠和柳叔,忍不住心酸的掉下淚叫道:「我蒙謙一生沒有求過任何人,可是現在我求求你,無凝!求你不要再這麼折磨你自己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蒙謙哽聲道:「看你這麼痛苦,我們三個也會痛不欲生,你不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握著拳頭注不成聲,柳天訣眼眶亦為之一紅,而一旁的蒙悠更百淚如雨下。
「我求求你……」無凝望著身前痛哭失聲的蒙謙,突然怔怔地低啞的開口。
蒙謙三人倏地呆愣,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我求你……」無凝眼神空洞的喃喃自語道:「酉時……我只要等到酉時……酉時。」
酉時!三人心中一震,不約而同的想到,酉時不正是寒星飛來的那一刻嗎?
「好!」蒙謙眼中頓時閃過堅定的淚光,望著無凝用力頷首道:「酉時!我們就陪你一起等到酉時!」
忽然,遠處響起一陣雷鳴,雨勢驟如雷霆鈞,驀地一道令人心驚膽跳的閃電劈在近處……
龍銀飛瀑!有如黃河潰堤,直披流下,似是千軍萬馬之奔騰,挾著攪海翻天的駭人聲勢,可想而知這瀑布威力之大,只怕是連鋼鐵都會為之扭變形。但是在飛瀑下的巨大盤石上,卻有一嬌小身影盤坐行氣運功,這重逾萬斤的水勢澎湃不斷的打在那單溥的肉體上,緊閉雙眸的她卻好似一無所覺。
約莫兩個時辰,只聞一聲清亮長嘯穿透水幕,震得山谷轟隆重欲搖,緊接著一道濕淥的白影輕盈翻空飛掠,有如落英濱紛的優雅姿態緩緩落至飛瀑外的河床。
「八月既望!哈!哈!師父!我終於可以重返二十一世紀了!」無視發上身上流竄的水滴,身穿白衣梳著椎髮結的女娃,正咧著那張菱角嘴,笑得形若桃李,笑得逗人憐愛,這渾身透著邪氣的女娃兒,正是數月前昏厥於襖山的冷寒星!
「他奶奶的!憋了這麼久才到既望之日,姑奶奶的筋骨都快被打散了!」寒星一邊咬牙切齒的叨念,一邊忍不住的又關懷大笑起來。
寒星只要一想起自己被這龍銀飛瀑「歐打」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她心裡那股無處發淺的「鳥氣」,讓她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然而只要一想起不久之後,她又即將返回二十世紀,和無凝師兄重逢,那股歡欣甜蜜的「喜氣」又令她嘴角不由得往上一揚。
「啊!」寒星猛地一抬頭,不禁大吃一驚的大叫出聲。原來現在已是未時,她還以為不到中午呢!吐了吐舌頭,寒星忙不迭的奔進河床旁的茅草小屋,準備向老屁姑辭行。
簡陋的小茅屋內,只見一張不大不小的石板床,還有一張班駁的木桌和兩張板凳,其餘空無一物;而這就是寒自小生長的地方,也是她唯一的避風港。
而寒星也已自襖山回到了寒外。將老尼姑火化的骨灰帶回了這荒無人跡的蠻地,因為她明白這就是老尼姑最理想的葬身之地,一個沒有血腥殺戮,荒無卻若仙境之處,這對一個身處險惡狡詐江湖跡多年的武林中人而言,能夠葬身在這與世無爭的寒外之地,無異是一種最無憾恨的完美解脫。
「師父,八月既望之日已到,徒兒在此你拜別了!」
寒星手拈三炷香,跪倒在木桌旁,明如秋水泊眸中噙著盈盈淚光,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木桌上端置的牌位彷彿老尼姑的容顏依稀在牌位中對她頷首微笑。
「師父!」寒星哽聲叩拜三個響頭,起身插上香後,忍不住非慟的又跑在牌位前,「寒星知道您想留在這兒,不願和我回去二十一世紀。」她拚命抹淚道:「這樣也好!像,屆時您一定會飛得發慌,所以就會三不五時的來找我出氣。」
吸了吸鼻子,寒星又叩首道:「您老人家要多保重,我會問明師叔該怎麼燒紙錢給您。二十一世紀有支票還有銀行,好像還有提錢的玩意兒,相來他們的陰間地府應該也很進步,那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就一定會不愁吃穿,說不定還有寶士怪物可以開呢!您放心好了!」她抹乾淚癢,站直身子,拿起地上的寒鐵狼牙棒走出茅屋,仍不住的頻頻回頭。
別了!老尼姑!寒星在心中不停喃喃,抬頭一望天色,知道她已非走不可了,再遲的話,就來不及在酉時趕至襖山的斷情崖了。心念既起,她戀戀不捨的回望牌位一眼,然後提起真氣,施展凌波點水,疾如星光的飛掠而去。
此刻的寒星已非昔日阿蒙,今日的她身輕如燕自不在話下,經過七七四十九的瀑布「歐打」礪練後,她的內力更是已臻幻境厚不可言,在三、四個鐘頭之內趕至襖山已非難事。
酉時!夕陽即將西沉之際,原本天朗氣清的天氣,卻在眨眼間變得天昏地暗,甚至烏雲詭計密佈之後,陰風怒號的突然下起一場暴雨。
「到了!」寒星在雨中喃喃,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天珠,嬌艷上的笑意絲毫未減,「師兄,寒星很快就要去和你見面了!」
一聲響徹行雲的長嘯,寒星縱身跳下「斷情崖」,在一陣轟隆震耳的雷鳴中,一道白芒芒的光球將她墜落的身軀圍裡……
未時、申時、酉時……。酉時已過,一樣灰濛濛的天際,一樣的滂沱大雨,正如蒙謙昨日所言:?連個鳥都沒飛來,哪兒還有小師妹的蹤影?
足足六個小時,四人的衣裳幾乎濕透,雨水甚至毫不留情的滲進蒙謙的雨衣裡,又濕又冷的感覺令三人感到不適,唯獨依舊跪坐的無凝彷彿仍無所覺。已是戌時,柳天訣三人遲疑的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往面無表情的無凝。
「無凝,酉時……已經過了,進屋去吧!」蒙謙目光猶豫,沙啞著嗓音開口。他暗忖酉時已過,寒星仍未出現,正意謂著她已香消玉殞,就是再再等下去也是無濟於事。
「無凝……」蒙悠見他失神的依舊跪坐在原地,原想勸慰的話又硬生生的吞回肚裡,內心又是一陣難受。
都怪自己不好!蒙悠暗暗責備自己。無凝一定是聽見她對蒙謙所說的那猜測,是她帶給他莫大的希望,現在卻又讓他再一次承受絕望的痛苦。
然而此刻的無凝根本無法顧及三人的感受,他只是呆怔的望著天空,望著雨勢逐漸轉小的疏雨。
沒有來!什麼都沒有!失去寒星的事實再度搖撼無凝的心。他絕望的仰望著夜空。
哀莫大於心死,然而他柳無凝最大的悲哀卻是他不死心,也因為不死心,所以才有線線無盡的絕望和悲慟,因為心不死,所以才不懂得如何釋放哀愁、釋放自己。
「孩子!進屋去吧!」柳天訣蒼啞的嗓音有力的開口。
彷彿是義父的話元凝有所驚覺,他緩緩直起身子,酸麻的兩腿已無知覺,只能一步步蹣跚歪斜的往屋內走。
「無凝……」蒙悠上前欲挽扶他,卻被柳天訣揮手阻止。
「柳叔?」蒙悠、蒙謙不解放納悶的轉頭望向柳天訣。
「讓他一個人走。」柳天訣目光炯炯的望著無凝搖晃的背影,歎氣道:「人生的愛怨嗔癡沒人能替他承受,與其讓別人挽扶他一段,倒不如讓他跌跌撞撞的走一輩子,痛過了,他自然會明白會醒悟,腳步也才站得穩當。」
聞言,蒙家兄妹莫不頷首,表示瞭解柳天訣的雙關語意。的確,他們兄妹能幫無凝多久?感情的創痛,莫不是獨自一人承受,即使蒙謙、蒙悠想幫,只怕也是無能為力。
「柳叔,無凝一天都沒進食,我想……」蒙謙幽幽說道。
「由他去吧!要是餓了,他自個兒會下樓。」柳天訣放下竹筷,堅決的阻止欲端餐盤上樓的蒙謙;而蒙謙則是一臉無奈,只得乖乖回到餐桌落坐。
食不知味的嚼著嘴裡的牛筋,蒙謙和蒙悠一樣重複看表的動作,內心暗暗焦急。
從庭園進屋後,無凝就把自己關進二樓的房間裡,從七點多到現在八點半,已經一個小時多了,房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真教他們兄妹倆急如鍋中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