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潔
天露魚白,簡單用過早膳後,詠兒由自己的大背袋找到了她放在裡頭的水果糖,一一分發給寨裡的小朋友當禮物。
寨裡的孩子又驚又喜,一下子便各自拿著糖果到一旁邊吃邊玩。
「婆婆妳要保重哦!」擁著老婆婆,詠兒眼眶微熱地道。
「有空再回來玩,又或者和烈大夫回來辦親事也成,讓大家一起分享你們的喜悅。」老婆婆話一落,著實讓他們尷尬地接不了話。
「呵!別害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自然不過啊!」把兩人赧然的神色盡收眼底,她識趣地催促著兩人上路,臨行前還塞給了他們一壺馬奶茶當點心。
告別了樹正寨,烈竹逡拋去方才心頭的不自在,對著詠兒道:「此處不比樹正寨的人,一入人群能低調行事就低調行事,妳懂嗎?」
雖然不懂,她還是乖乖地頷首,隨著他的步伐穿過林間小徑。不消片刻,眼前已出現扎如寺結構精巧的廟宇建築。
「這是扎如寺,初建沒多久。」
「嗯!」認真地仰望著,詠兒像個觀光客,對著鮮明的民族建築有高度的興趣。
恍惚間,詠兒彷彿已忘卻了錯入時空的無奈,一顆心隨著烈竹逡介紹著藏民生活習俗的沉穩嗓音,高高低低地起伏著。
兩人並肩而行,一轉入村莊時,她指著一排排隨風飛舞的鮮艷旗幟嚷著。「那是什麼?」
「那是五彩經幡,聽說只要在布帛上印上經文,便可代替唸經達到贖罪的目的。」
「轉動的經幡好像給人一種穿透生死輪迴的感覺。」凝望著那隨風飄揚的五彩經幡,詠兒喃喃吐出一句話。
盯著那蝌蚪文般的經文在風中飄轉,她的思緒感到一陣無由的憾然。
「這也是經幡傳達的意念之一。」烈竹逡有些詫異,不明白詠兒為何會對藏民的五彩經幡產生莫大的感觸。
懷著迥異的心思,一陣孩童的嘻笑突然打破兩人的凝視。
打量著那幾個孩童,烈竹逡臉色驟變地拉起詠兒的手道:「走了。」
「怎……怎麼了?」還弄不清楚狀況,一聲聲玩笑似的嗓音便清楚落入耳底。
「鬼醬、鬼醫,醫鬼不醫人。
半邊臉,烙了痕。
當了大夫也見不得人。」
「哈!哈!」笑聲過後,幾個孩子還不斷地在兩人耳邊重複著相同的內容。
童稚般的笑聲本該無邪,詠兒卻因為這首欺負人的打油詩而鐵青了臉。
「這些沒家教的小鬼頭!」挽起袖子,她氣呼呼地打算來個機會教育。
熟料烈竹逡一臉木然地握住她的纖腕,制止道:「不要惹事。」
「你不生氣嗎?」詠兒微揚著眉,雅致可人的臉龐漾著不解的迷惑。
「是事實,根本無需計較。」他不帶半點情緒地開口,一雙深不見底的炯亮黑眸儘是滿不在乎的漠然。
此刻他的模樣就像在五彩池初遇時一樣,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冷峻與無情。
「那你是他們口中醫鬼不醫人的大夫?」扯住他的袖襬,詠兒蠕了蠕唇,向來澈亮的嗓音挾著濃濃的質疑。
「我不是大夫。」師傅傳予他的是煉毒術,師弟力掩塵才是名副其實的大夫。
斂下眉,詠兒喃道:「騙人,你身上有著藥草香。」
「我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鬼面閻羅,天下百草一入我手皆可成致命毒物,妳懂不懂?」定住腳步,他扳正詠兒的肩,毅然道:「對妳,我本就不該心軟。晚些我會托一位可靠的友人帶妳回家,今日過後……」
想起她做著想回家的夢,烈竹逡以為這是最好的打算。雖然心頭掠過一絲落寞,他仍是極力讓自己的嗓音不帶半點情緒。
跟著他,她太危險了。
「什麼今日不今日,我說過我回不了家了!」她不喜歡烈竹逡的語氣,那說法像是硬要在兩人間劃出一道鴻溝,讓她無法安心。
以為她在使性子,烈竹逡不語,眼神卻更加深沉。
「你別不說話,我答應你,只要一找到回家的路,我一定會乖乖回家。」她的語氣該是率性的,誰知一開口,濃濃的不安卻掐住了喉頭,使她唇角逸出了苦澀的笑,而愛笑的眼睛也染上了氤氳的霧氣。
唉呀!討厭、討厭!
猛眨著眼中的熱意,她抬起頭望著隨風飄動的藍天,愈來愈不明白自己的堅強上哪去了。她向來最不恥那種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個性,卻怎麼也沒想到,一來到古代,她竟變得脆弱了。
「你……究竟要不要收留我?!」瞠著紅紅的眼,她仰起驕傲的下顎,心不甘情不願地對著烈竹逡那張冷臉問。
「再說吧!」好半晌,烈竹逡才吐出了一句話。
唉!對於眼前個性這麼不可愛的姑娘,他只有一再歎息的份。
第五章
一進入村莊,詠兒才發現藏民居住的地區有著濃厚的地方色彩。
刺繡藝品、藏族手工藝品及佛珠,甚至是隨身佩帶的藏刀也都隨處可見,當她瞧見藏族姑娘身上那鮮艷的服飾,眼睛更是不自覺地亮了起來。
她的模樣就像個見到新鮮事物的小女孩,黑溜溜的眸中竟是說不盡的古靈精怪。
「別走丟了。」將她拉近身,烈竹逡肅冷著眉宇,被她奶娃兒似的個性給弄得手足無措。
收回盤旋在四周的眸光,詠兒靜了下來直直瞅著他。
「怎麼了?」
羞澀地揚起尷尬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問:「你餓了嗎?我餓了。」
出樹正寨至今兩人滴水未進,揚起眉,烈竹逡旋即意會地帶著她轉入街尾一家客棧。
「萬歲!終於可以祭祭五臟廟了!」她毫不掩飾地露出了笑容。
輕瞥詠兒孩童般的笑臉,烈竹逡立刻向店小二吩咐了滿桌的食物。
食物一上桌,撲鼻的香氣觸動了味蕾,詠兒食指大動地指著一道道菜問:「這是什麼?」
「雜面、青稞酒、熏烤肉、手扒牛排,全是藏族風味菜。」
「不喝酒。」揮著雙掌,詠兒敬謝不敏地皺起了眉頭。「昨夜的酒讓我醉了一天。」
揚起眉,烈竹逡噙著淺淺的笑,替她斟了一杯酒。「青稞酒是藏民的飲品,酒色淡,味酸甜,不醉人的。」
「我還是醉了。」詠兒瞇起眼,帶著不信任的眸光審視著他,晌久才開口。「不如咱們勾勾手蓋印章。」
勾勾手蓋印章?就喝杯酒哪需要如此無聊的舉動。
瞥了瞥她認真的神情,烈竹逡率先飲下一杯青稞酒後即自若地用起了桌上的美食。
「你……沒禮貌!」詠兒嚷著,十分不滿他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舉動。
放下竹箸,烈竹逡平著聲問道:「妳不喝便算了!咱們勾什麼手蓋什麼章?」
努起唇,她指著他的挺直的鼻樑道:「你知道我酒量不好,想把我灌醉然後丟下我!」
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疑神疑鬼了?!
來到古代失去的第二樣東西──她的爽朗豪邁。
原來是為這事啊!啼笑皆非地瞅了她一眼,烈竹逡略掀唇瓣道:「我沒這麼無聊。」
「好!只要丟下我棄我不顧,你就是小狗!」乾脆喝下眼前的青稞酒,她宣佈地開口。
「小狗?」烈竹逡感覺到自己的額角不自在地抽搐著,一雙手情不自禁地捏住她嬌俏的小鼻頭。「妳才是嘴碎的小紅頭!」
他的力道不小,才一個動作,她的鼻頭便成了紅通通的可笑模樣。
收回手,他自己竟有些愣住了,怎麼所有以往不可能做出的舉動全在她身上破例了?
「好痛!」摀著鼻頭,詠兒發覺自己的淚都快飆出來了。
才想開口抗議,烈竹逡卻夾了一塊熏烤肉塞入她的嘴,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
「專心吃飯。」烈竹逡斂下眼眉,優雅地吃菜喝酒。
詠兒怔了怔,澈亮雙瞳才蘊出凶光,卻瞬間被口中香嫩的肉片給擾亂了思緒。
「好好吃!」
她細細地咀嚼品嚐著,還來不及嘗下一道菜,赫然揮落的皮鞭已在桌上燃出一道冒著白煙的烙痕。
艱澀嚥下嘴裡的食物,詠兒看著烙痕,霎時怔住了。
「小心!」還來不及反應,一道頎長身影已敏捷地翻躍至前方,並以寬大背膀將她密密地護在身後。
「大烈!好久不見!」嬌軟的黃鶯輕嗓落下,一位身著紫衣、手執長鞭的美艷女子睜著一雙勾魂美瞳,直直對著烈竹逡笑道。
無視她的熱絡,烈竹逡由懷中取出銀兩,丟給一旁提心吊膽的店小二後,拉著詠兒走出客棧。
「站住!」迅即擋在那高大的身影前,水琉璃伸出纖長美指劃過客棧的木柱瞋道:「看來,你真不想取回血煉珠嘍?」
她的語氣極輕,像風一般,使詠兒忍不住探出頭,想看清她的樣貌。
誰知眸子一轉,這才發現被那妖艷姑娘劃過的木柱有著與桌上相同的烙痕。
而另一頭烈竹逡的面容已陡然沉下,如罩寒霜的僵冷神情瞬即籠上眉宇。「不是妳的,注定留不住。」
半年前他誤入「淨水派」設下的陷阱,以致初以毒物淬煉製成的血煉珠落入魔教之手。在淨水派掌門水琉璃的大肆宣揚下,血煉珠與自己已被江湖列為魔教之列,這也是他被冠上「鬼面閻羅」的封號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