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宋語桐(宋雨桐)
一句比一句更犀利的問話不斷的透過麥克風傳了過來,歐席亞一手抱著歐憶風,另一手則輕擁著快要被人群擠散的莊雨蕎。
「怎麼辦?席亞。」莊雨蕎被他攬在懷裡的身子顯得有些瑟縮,「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不關你的事。」歐席亞微笑的安撫她,將歐憶風抱得更緊,「各位請讓讓,我兒子正在生病,請你們不要打擾他。」
「歐先生,這麼說你懷中的小男孩真的是你的兒子嘍?」一名記者決定死纏到底問出她要的答案。
「他當然是。」
「那這位女士呢?她是你的夫人嗎?」
「是的。」歐席亞還是面不改色的點點頭。
終於,醫院的警衛出現替他趕人,司機也將他的車開了過來,他將歐憶風交給莊雨蕎要他們先上車,自己才要跟上,眼角就望見不遠處站立著一個孤單的身影,他的心微微一震,卻還是別開眼上車離去。
「對不起。」等懷中的歐憶風睡去,莊雨蕎才淡淡地開了口。
車內的氣氛原本就凝重,而她的這句抱歉,更是讓車內的氣壓一下子顯得低落許多。
「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你別再自責了。」
「那些記者……」
「總不會是你找來的吧?」
「當然不是。」莊雨蕎的臉頓時變得蒼白。
「所以你真的不需要自責。」
「可是……」
「我會查清楚這件事,不過這是小事,你本來就是我歐席亞的妻子,而風風是我兒子,只不過晚了幾年讓媒體知道,也不算什麼新聞了,一陣子就會過去。」
「你真的這麼想?」
「不然你以為我會怎麼想?」歐席亞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這幾年是委屈你們母子了,我雖然娶了你,可是還是過我自己的生活,也不讓媒體知道你們的存在,我很自私,不是嗎?」
「不,自私的是我,我和風風都不該拖累你一輩子……」
「好了,別再說了,記住,風風是我的兒子,他永遠都是。」
這是不是意謂著她也永遠都是他歐席亞的妻子呢?莊雨蕎多麼企盼他可以這麼說,可是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等到他對她的承諾。
原本就顯得陰霾的天空陡地下起了大雨,雷聲連連伴隨著閃電,讓車窗外的景色看起來份外模糊。
她,還站在那裡嗎?
歐席亞的腦海閃過方才在醫院外頭驚鴻一瞥的孤單身影,心,微微的疼了起來。
從醫院淋著大雨走回家,楚薇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做痛,什麼叫做悲傷,知道他有妻子、孩子是一回事,親眼看到他抱著他的小孩、摟著妻子卻又是另一回事。
他要了她、抱了她,然後就整整消失了一個禮拜,她每天到他公司樓下去等他,卻總是撲空,要秘書傳話也見不著他一面,最後卻在醫院大門口前見到了那一幕,他與親人和樂融融的在一起。
這一個禮拜他都是陪著妻子和小孩吧?壓根兒忘記他答應過要陪她一起吃晚餐、早餐,忘記他對她的承諾——永遠不離開她。
她該企求什麼呢?她只不過是他的情婦之一,或許連情婦兩個字都沾不上邊,只不過是他的一夜情而已,她能要求什麼?期待什麼?只有像她這樣涉世未深的傻子才會把他的話當真,以為他會為她這麼一個平凡女子守候一輩子。
濕漉漉的長髮垂在背上,冰冷得令楚薇不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蹲坐在租處一樓的石階上,她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
她不想上去,不想回去那個冷清的套房,那裡還殘存著他的氣味、他的微笑、他的溫熱與心跳,會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著他、念著他,抱著枕頭哭到天明才能睡去。
一支大大的黑色雨傘伸了過來,替她擋住天空不斷落下的雨滴,楚薇仰起臉,紀子嵩那關心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的落在她身上。
「你很像只流浪狗。」
「我是啊。」一隻沒有人要的流浪狗。
「你這樣會再度感冒的,我送你進屋去。」紀子嵩伸手要拉她起身,卻被她激動的甩了開。「我不要回家,我不要!」
「那就到我那兒,你不能一直坐在這裡。」
「你關心我?」
「我當然關心你。」
「你明知道我跟歐席亞……」楚薇別開羞紅的臉,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錯不在你,在他,你不必覺得羞愧。」
「不,我早就知道他是個有婦之夫,他沒有騙我,是我自己傻傻的愛上他,傻傻的編織著兩人的未來。」可是她還是恨啊!恨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的待她,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
「很多事不是只有表面這麼簡單的。」
「我不懂。」也不想懂。
「不懂沒關係,總會懂的。」紀子嵩再次拉起她,「不想回家就跟我回去,你若又生病了我可會心疼的。」
就算只是為了哄哄她的甜言蜜語,楚薇還是感動得直想哭,此時此刻,任何一個人的溫柔和臂彎都會讓她覺得可靠而安全,毋關乎愛與不愛。
「我跟你回家,你會不會欺負我?」擦去眼淚,她故意瞅著他,一副拿他當採花賊的提防模樣。
「這我可不保證。」他朗朗而笑,伸出手臂將嬌小的她擁進懷中,「先去吃飯吧,想吃什麼?我請客。」
「這麼大方?」
「是啊,有個愛哭鬼在,不大方點都不行。」
愛哭鬼……楚薇苦笑一聲,歐席亞總愛這麼喚她,現在連紀子嵩也是如此,她是不是真的很愛哭?總覺得這樣的稱呼在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跟著她似的,連夢中也是。
深夜,等歐憶風睡去,歐席亞就開著車離開歐家別墅,來到中環的一家藍調PUB,一坐上吧檯便向調酒師點了一杯酒吧裡最烈的酒。
「先生很少來吧?這酒最多只能喝兩杯,否則會醉的。」見歐席亞衣冠楚楚,舉止優雅貴氣,酒保忍不住開口提醒。
「酒吧不賣酒,那賣什麼?」歐席亞帶笑的眼眸望了眼前看起來似乎不到二十歲的小酒保一眼,為他的好心腸感到有點啼笑皆非。
這個世上這樣的人很少了吧?看到金主,不大削一頓已經夠道德了,還有勸人少花點錢的,這不得不令他感到有趣。
「我們賣的不只是酒,還賣友情,只有朋友才可能會常來,光靠酒是吸引不了人的。」
「說得好。」歐席亞一笑,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讓一旁想要攔阻的酒保已然不及。
「你這樣喝很傷身的,先生。」
「心都傷了,肉體算得了什麼,痛一會就過去了。」歐席亞溫柔的說著,「再給我一杯一模一樣的,麻煩你了。」
「也給我一杯吧。」任之介不請自來的坐上歐席亞身邊的位子,替兩人各點上一根煙,「拿去吧,只有酒沒有煙,少了抹頹喪的氣味。」
「頹喪?」歐席亞不以為然的勾起唇角,「我很好,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是嗎?那你三更半夜跑來這裡做什麼?」任之介好笑的看著他。
「我來放鬆自己。」
「如果你的家庭幸福美滿,根本就不需要來這裡藉酒澆愁,割捨掉最愛,選擇一個外表看起來甜蜜無比的家庭,這都是你自找的。」
歐席亞瞇起眼瞧他,不否認的點點頭,「就像當初你死守著闕氏企業不放一樣,也是自討苦吃。」
「我跟你不同,闕老爺對我有著莫大的恩情。」
歐席亞吐出一口煙,道:「而我對雨蕎和憶風有責任,我不覺得有何不同。」
「你不會打算讓這份責任牽繫你一輩子吧?就為了一場意外?那個錯並不在你,沒有人會怪你的。」
「別人怪不怪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怪我自己。」
「若是這樣,那一夜你就不該放縱自己抱了楚薇,你該像五年前一樣,冷漠的轉頭就走,繼續在她的生命中當個陌生人。」
任之介一語中的,道中了他的心事。
他難堪,也痛苦,就是因為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對楚薇不聞不問,儘管過了五年,當她再次走進他的生活中,他的心依然深深的受到她的吸引,無法視而不見,甚至在她差一點屬於別人的同時,失去了理智,衝動的抱了她,想要許諾她一生一世。
錯,大錯特錯,不是嗎?
至今他都還在猶豫,是不是該委屈她當自己一輩子的地下情人……
他珍愛的薇、疼惜的薇,曾經,他說只要看她幸福就滿足了,這讓她哭著跑了出去,口中不斷說她恨他,然後她就差一點死在巨大的卡車車輪下,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捨不得看她痛,捨不得再傷害她,他趁她失去記憶的同時,舍下了自己對她的愛,徹底的遠離了她的生活,冷眼旁觀著她的成長、她對他的遺忘……
被一個自己深愛著的人忘記,是一種常人無法明瞭的痛,被一個曾經相愛至深的人當成陌生人般對待,更是一種非人的折磨,他一直以為自己受得住的,也受了五年,不是嗎?但是他的心裡卻有個小小的聲音不斷的告訴著自己——他多麼希望她想起他來,想起過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