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綠光
「哦?敢情看得是我慕容真的未婚妻子?」
霎時,盡歡樓一樓食堂傳出此起彼落的抽氣聲,數十雙眼睛都快要給瞪凸了,卻沒人敢吭一聲。
慕容真見狀,不禁更加火大,咬牙咆哮,「西門祖就是我慕容真即將過門的妻子,怎麼,你們有意見不成?老子娶妻,何時得要你們置喙來著?!」
「可,三爺,她、她……」掌櫃的想斗膽進言。
「她她她她什麼她?想說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麼?!」他愈是畏縮,他瞧在眼裡就愈光火。
「她不祥啊!誰都知道她剋死了她爹,更知道她府裡鬧鬼!」
「那又怎麼著?不過是傳聞罷了!」他們全都是傻子不成?別人怎麼說,他們不用查證便全都信進心裡頭了?「再說她爹死了,關她什麼事啊?人又不是她殺的,把這事賴到她身上,太沒道理了吧!」
氣死人了,這是哪門子的蠢話?頭一回帶她上街,才教他見識到,這南京城裡的百姓真是將她視作鬼怪般,不,根本就當她是禍害、煞星,簡直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是巴不得將她趕出南京城吧?!
怪了,她又是何時何地得罪了這些鄉親啊?
「三爺,你可千萬別上了她的當,還記得幾日前在書肆裡,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說,接近你的目的是要利用你,你可別一頭栽進去啊!」
「放肆!老子的事何時輪得到你作主了?」反了反了,眼前究竟是什麼狀況?
特地帶她到盡歡樓,一則是為了用膳,二則是因為知曉她甚少上街,三則想要同她聊聊他好不容易厘出來的結論,豈料結果竟會是如此。
早知如此,他寧可把她拐回西門府閒聊就好!
「可是,三爺……」
「住口!」他光火大喝,轉身便想走。
再待下去,他肯定會血濺盡歡樓!
可,他轉身想拉著西門祖一道走,卻驀地發覺她人早已走向門口,趕忙箭步奔上,一把扣住她的手。
「祖兒,妳要上哪去?」他急忙問。
「不走,留著給你羞辱嗎?」她緩緩抬眼,唇角的笑意又冷又悲。
原來如此,如今她總算是明白了,他分明是懷恨那一日她在大庭廣眾下給他難看,所以假裝對她好,說得滿嘴甜言蜜語,實際上,他的用意不過是為了要羞辱她!
「誰羞辱妳來著?」沒瞧見他很光火嗎?
「還不承認嗎?」算了,都無所謂了,就當是還他,從今而後,互不相欠!
「妳在胡說什麼?我帶妳來這裡的用意,是要同妳聊我的想法,我方才說了一大堆,妳全都沒聽進耳裡,反倒是在意這些混蛋的想法?」用這種說法拒絕他,他鐵定翻臉。
「你那是什麼想法?全都是你的推測,你根本拿不出真憑實據。說到底,那也不過是你想要羞辱我的說詞之一而已,等著我像個傻子點頭答應,你再好生地嘲笑我、羞辱我,對不?」還好她沒一頭栽進去,要不豈不是要羞得投河自盡?
「誰說的?我是真的要迎娶妳,我是真的喜歡妳!而我爹的玉洞子就在妳府上的機關房裡,這事賴得掉嗎?」
「你……」她張口結舌地睇著他,突後身後傳來竊竊私語,驚覺外頭街上竟擠滿了人,且個個都對她指指點點。「倘若那玉洞子真是你爹的,那你爹就是間接害死我爹的人,你以為我還會嫁給你嗎?你別作夢了!」
若一切真如他所說的,那麼害得她今日落到這般地步的人不就是他爹?既是如此,他憑什麼要她嫁給他?
「倘若真是如此,我更應該娶妳,消弭不必要的仇恨,順便消弭西門府裡不實的鬧鬼傳聞,替妳洗刷冤屈!」
「你--」亂了,心亂了,她整個人都亂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已經亂得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了。「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只求你別再出現我面前,放過我吧!」
走,只要他走,她的心就會平靜,一如這一路走來的十幾年。哪怕只有她一個人,她一樣可以走得頂天立地,而不該是像他現下出現在她面前,造成她的難堪,教她覺得羞赧欲死。
「不走,我現下要是走了,大家豈不是更要誤會妳了!」天曉得到時候傳言又會演變成什麼不堪入耳的說法?
「我不需要你幫我!」他根本不是在幫她,他是在害她呀!她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她不想走在街上便惹人側目,甚至是惹人厭惡,她只是想要平凡地過日子。原以為從他身上可以得到好處的,豈料……這是她的報應啊,肯定是報應,她今日才會落得這種下場。
「那就利用我吧。」他突然道。
「利用?」她愣住。
「妳不是很想利用我?那就利用吧,不管妳要怎麼利用我,我都不會有第二句話的。」就怕她睬都不睬他一眼,那感覺,彷彿心都快要碎了般的難受。
「不要,我只要你走!」他沒瞧見後頭的人都在議論紛紛了嗎?
「我給妳機會利用,妳怎麼還這麼不知好歹?」他不由得動氣惱吼道。
走走走,只會叫他走,她可知道她一個走字便在他的心頭劃下一刀,她說了幾個走字了?沒瞧見他的心頭在滲血了嗎?
「我不想利用你了,成不成?」
「不成,誰要妳招惹了我?既然如此,妳就別想逃,也別希冀我會離開,這一輩子,我是纏定妳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拆散他們倆!
西門祖傻愣地直瞪著他,看不穿他的心思,聽不出所言真假,只覺得心頭狂顫,一下一下地重擊著胸口,想相信他,真的想相信他,畢竟相處一段時日,她也知曉他這個人再真誠不過,絕對不可能以陰險手法對人,她方才是一時氣極才會忘了。
可以相信他的,有他在,他可以幫她很多,可以……不對,他若是真留下了,若真因為她而再出任何事……
不,她該想辦法激他走的,如今,不趁此時,更待何時?
走,他非走不可,要下他若真受她拖累,豈不是要教她內疚、痛苦一輩子?
「祖兒,相信我,我對妳是真心的,甚至我可以對著南京城的百姓起誓,我,慕容真今生今世只要妳一個妻,若有貳心,必遭天打雷劈!」他指天蹬地立下重誓。
「你……」這個傻瓜,為何要發這種毒誓,難道他真不怕?「我才不管你發的誓,反正……反正你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心頭陣陣暖流襲向眼,只覺得雙眼又刺又痛,滲出了鹹澀水光。他是個好人啊!在西門府住下的第一夜,壓根沒發覺她故意賴上他的壞心眼,甚至還對她愧疚;而後還助她進機關房,為了救她而受傷;明知遭她利用卻也不惱,還義無反顧地幫她。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至真至性之人?她不配啊!她真的配不上他,而且還會害了他。
屆時若是連慕容府的名聲也被拖累,他會恨她的。
正忖著,手上突地扣上溫熱的掌心,她抬眼探去,覆上薄霧的瀲灩水眸登時落下一顆剔亮淚珠。
「祖兒,咱們來打個賭吧。」他突道,壓根不睬她傻愣的眼神,逕自將她拉到身後,轉向對著盡歡樓外圍觀的人道:「鄉親為證,我要是能夠消弭西門府鬧鬼傳聞,妳就嫁給我,若我什麼都做不到,我就摸摸鼻子自動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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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烏雲吞月,氣氛陰森若鬼夜行。
西門府,前院連接後院的林園裡,慕容真坐在久未整理的亭子裡,彷若閉目養神,又彷若在等待什麼。
「三爺,你這個賭注會不會賭太大了?」站在一旁,目光戒備的掠影不禁乏力一歎。「咱們已經守了好幾天了,什麼玩意兒都沒瞧見,會不會這院落裡根本就沒什麼古怪東西,還是咱們守錯地方了?」
已經快七月了,天曉得會不會突地蹦出一個什麼影子來著,他什麼都不想瞧見,倘若可以,他寧願回去睡覺。
忙著處理西門書肆的瑣碎雜事,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好,如今竟然還要守夜。
「哼,這是我那一日撞見鬼影的地方,選在這裡,自然是等待那抹鬼影再出現;但若是沒出現,方好可以證明西門府根本沒什麼鬼東西。」慕容真微挑眉,逕自倚在亭柱邊上閉目養神。
「可咱們也沒辦法證明沒鬼東西啊。」這樣的賭,到最後要算誰贏啊?
「嘖,前幾日好不容易誇你變聰明、誇你辦事效率佳,怎麼今兒個又打回原形了?」他沒好氣地啐他一口,懶洋洋地道:「我既敢賭,那就代表我有必勝的自信。」
「怎麼說?」掠影挑起眉問。
慕容真不耐地睨他一眼。「你想,若府裡真是沒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哪一日撞見的會是什麼?」
「咦?」
「是人!絕對有人在裝神弄鬼。」這種事用腳趾頭想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