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綠光
「可咱們今兒個上街,不是聽舒大娘說……」
「那不重要!」慕容真雙手環胸,毫不掩飾的火氣寸寸燒上他不怒而威的黑眸。「那些事我現下沒心情管,我想知道的是,祖兒姑娘為何會在書肆裡說了那些話?!」
他猜她絕對不是出自於真心,也許是段其秀在旁鼓噪,她為了杜絕眾口,才會一時脫口而出。
「不意外啊。」掠影淡聲道。
「嗄?」
「她會毫無心機,純粹熱情地招呼咱們,我才覺得意外呢。」事實上,一頭栽進去的人只有三爺,他可是始終清醒得很。
「你在胡說什麼?」這不等於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三爺,我說的都是真的啊,你自個兒想想,打一開始,她明知道西門府鬧鬼,也沒告知咱們一聲,反倒是熱絡地邀咱們住下,這裡頭肯定有文章嘛,就算她堂妹嫁給了二爺,那又怎麼著?咱們同她不熟啊,她之所以會這麼做,肯定是有她的盤算和心思,畢竟她也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是不會做蝕本生意的,這一點,三爺該是明白吧?」不用他再說下去了吧?有些事說得太明白,反倒是有些難堪的。
「你的意思是說,她貪圖我慕容府的財勢?」他挑起濃眉。「你的眼睛沒事吧?你沒瞧見西門書肆的門檻都快要教人給踩平了,她哪裡需要我幫忙?」
「可,舒大娘也說了,一個月忙也不過就那幾天,就算能夠持平整個月的開銷,但沒人會嫌錢多的吧?」像他就壓根不嫌,覺得多多益善才好咧。「再說,她要的也不見得只是錢財,說不準是人脈,她希冀三爺像二爺幫助墨寶閣一樣,藉慕容府的聲勢拉抬西門府,好杜絕西門府的鬧鬼傳聞,這可是一舉數得呢。」
「真是如此,為何我沒察覺到?」
可,在他昏迷時,他明明聽見她近乎低泣般地呢喃,那絕對騙不了人的,就算她是刻意演給他瞧,她又怎會知道他在那當頭已經清醒了?
話再說回來,倘若她真是有難,只要她開口,他沒道理不幫的。
「那是因為你栽進了祖兒姑娘的溫柔窩裡了。」說著,不忘再啃一口腿肉。
慕容真聞言,緩緩抬眼,深沉黑眸不悅地瞪著他。「誰栽進了祖兒姑娘的溫柔窩了?」
他真栽進去了嗎?為何他壓根沒發覺?
「……」掠影垂下眼,無言地嚼著肉,思忖著到底該不該說。
就說了,旁觀者清嘛,他確實是瞧得很清楚,可三爺的肚量不挺大,就怕自己一說出口,便會惹禍上身。
「說呀。」
確定把肉吞下口,確定自己離門的距離很近之後,掠影才緩聲道:「三爺若是壓根不在意祖兒姑娘,也就不會任她玩弄於股掌之中,甚至聽了她那一席話還待在這兒不走。」這些話出口,會不會就此惹來殺身之禍?
「你在胡說什麼?誰教誰玩弄於股掌之中?」慕容真一起身,掠影隨即退後一步,躍到門邊。
「我說的是真的啊!若不是三爺在意祖兒姑娘,又怎會直盼著她到客房解釋?若是他人,三爺老早就拂袖而去,一點情面都不給的。如今,瞧瞧時候都已經不早了,三爺非但還沒用膳,甚至還引頸期盼著祖兒姑娘的到來。」
「你還說?!」他瞇起黑眸,殺氣橫竄。
「我說的是真的嘛,三爺若不是在意祖兒姑娘,怎麼會老嚷著她為何不來探你,甚至腳傷未痊便要上書肆探他。三爺,你自個兒想清楚,你是不是一想她,便覺得心頭發悶;若是見不著她,便覺得脾氣浮躁;可若是見著她,嘴角又止不住地上揚起來,甚至滿心滿腦子地想著她,她的身影就在眼前飄啊、蕩的,怎麼也揮拂不去?」掠影拔尖喊著,見慕容真逼到面前,索性把眼一閉,等著他毫不留情地在他胸口上落下一拳。
來吧,反正他早巳覺悟,也習慣了,打小時候起,三爺要是有火無處發洩,他就是受氣包,就是準備遭殃的那一個。
牙一咬,很快就過去了,頂多吐幾口血而已。
只是,等了好像有點久,拳頭遲遲未落下,他不禁狐疑地微張眼,瞧見他家三爺單手撫在胸口,好似在思考什麼。
「三爺?」他試探性地喊著。
慕容真攏緊眉頭,一臉不解地睇向他,「你怎麼會知道?」
「嗄?」
「我問你怎麼會知道?!」他微微蓋惱地咆哮著。
「呃,我猜的,甚至我還猜著,三爺盼祖兒姑娘來,不是氣她不解釋,而是氣她為何有困難卻不直說,對不?」分憂解勞,裡頭應該沒有包括替主子解惑這一項吧?但既然他不懂,身為隨侍的他,自然是得要開導開導他嘍。
「你何時成了我肚子裡的蛔蟲了?」他瞇眼陰沉問道。
「一直都是。」好歹跟在他身旁二十年,怎會不瞭解。
「是嗎?」他冷哼了聲,踅回桌邊,近乎喃喃自語地道:「原來這種感覺就是代表我在意她啊,我怎麼會沒發現呢?」
是了,這就是在意、就是喜歡,是不?
他怎麼會蠢得壓根沒發覺,甚至還讓掠影揣度出他的心思了。
原來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滋味……還真是五味雜陳呢,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一瞧見段其秀便覺得惱,就覺得那傢伙怎麼瞧怎麼礙眼。
掠影瞧著他驀地勾笑,又突地露出陰冷狠笑的神情,不禁暗叫不妙。他肯定是說錯話了,不該多嘴教三爺發覺自己的心意,如此一來,三爺豈不是更走不開了?
江南還有不少分行等著要巡視,若是卡在這裡動彈不得……糟糕!還有尋寶的事呢。唉呀,怎麼會一大堆麻煩事啊?
掠影抱頭低叫著,突地聽見門外有人敲門,隨後傳來一聲輕喚,「三爺,你睡了嗎?」
祖兒姑娘?
兩人不約而同地睇向門口,慕容真隨即快步上前,開了門,笑出一臉喜悅道:「妳來了?」
西門祖聞言,不禁有些疑惑。來了?他在等她嗎?
「來來來,進來吧。」慕容真熱情地招呼她入內。「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等等,這是什麼反應?她以為他應該是大為光火,甚至橫眉豎眼等著興師問罪,可他為什麼會是這等反應?
「那就一道用吧。」他將尚未用過的筷子遞給她,笑得一臉滿足地睇著她。
西門祖一頭霧水地睞著他,隨即又趕忙斂下眼。他是氣瘋了不成?怎會笑得如此曖昧且弔詭?
怎麼辦?她還要不要開口?要怎麼開口?
「妳有話想對我說?」慕容真笑瞇了眼,為她開頭。
「是啊。」
「那就說吧。」他等著呢。
真能說?把她方纔所想的事全都一字不漏地說?
在書肆裡,他分明聽得很清楚了,壓根不需要她再重複一回。可他的反應不太對勁啊!她原本是打算來挖苦他、譏笑他,屆時他便會因為掛不住顏面而掉頭就走,然而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的反應和她原本預設的全然不同,如今要她如何激他?
「我想,你該知道,我不過是想要利用你罷了。」她咬了咬牙,終究一鼓作氣地道。
她斂下眼,不敢瞧他的反應。
「嗯哼。」她都說得那麼明白了,他豈會不懂?「利用我什麼?」
「利用你什麼?」這就是他的反應?「我原本是想要利用你的關係,將我書肆裡的商品能夠帶到群花閣裡擺賣著,可天曉得竟碰著你受傷一事,便把這事兒給耽擱了下來。」
「嗯哼,就這樣?」他不甚在意地道。
「你……」她抬眼對上他的眼,發覺他的目光好柔好暖,像是要包容她所有似的,彷彿他也早巳猜到她要說什麼,可既然知道她要說什麼,為何他壓根不惱?「你為什麼不氣我?」
「氣,誰說我不氣?」嘴上說氣,可他的神情卻和話語背道而馳。
事實上,他笑得很樂。
「但是你的反應不像。」不該是這樣的吧?
「我氣得是妳有困難為何不直言告訴我?妳認為我慕容真幫不了妳嗎?」瞧她難以開口,他索性搶白。「咱們好歹也是有些姻親關係,妳有困難,或者有什麼事要我幫妳,儘管開口,不需要拐彎抹角,更不需要耍弄心機城府,儘管把話說白就可以,懂嗎?」
西門祖聽得一愣一愣,眨了眨長睫,隨即又斂眼沉思。為什麼會是這種狀況?她都還未開口,他便說了一大堆。而他的意思是說,她不需要花費心思,只需要開口,他就願意無條件幫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對他這麼好?
她付著,然而一旁的掠影卻似乎已猜到慕容真下一步會說什麼,已經先行退到門外。
「因為我喜歡妳啊!」他脫口道。
「嗄?」她瞪大眼,張口結舌。
「而且,我要定妳了。」他支手托腮,態度悠閒、口吻輕鬆,但字言卻是相當強烈,語氣絲毫不容質疑,像是一旦經由他決定的事,誰也別想要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