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綠光
「珠兒?」慕容真發噱道。
天,白色的衣裙、白色的軟巾頭飾,雖說未近七月,但她這打扮出現在晦暗不明的房外,著實很嚇人。
「怎麼了,三爺?」珠兒趕忙將手裡捧的一桶水擱下,快步走到兩人跟前。「方纔我聽見裡頭傳出尖叫聲,所以未經允許便推門而入。「三爺,發生什麼事了?」
憂慮之情溢於言表,她來回梭視著他們。
「沒什麼事。」慕容真大呼口氣。
「沒事怎會突地傳出那麼大的聲響?」她擔憂極了。
「沒事,只不過是嚇著罷了。」別再問了,再答下去,他就要羞得無臉見人了。
都怪掠影這混蛋,將氛圍說得那般弔詭,嚇得他杯弓蛇影,才瞧見白影便誤以為自己真是見鬼了。
「嚇著?」聞言,她臉色微白。
慕容真微挑眉。「怎麼,有問題?」
「沒。」她面有難色。「爺,我打了一盆水,就擱在架上,明兒早上可以洗臉,若沒事的話,我先退下了。」
「等等,妳過來。我話都還沒問,妳這麼急著要走?」他招了招手,硬是將她再召回眼前。「珠兒,這洗臉水明兒個再打即可,妳何必選在這當頭打過來?」
他受夠了,不打算把事吊在心裡頭。
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麼著,老愛吊人胃口。
「因為……」她囁嚅了下,有些為難地道:「因為府裡人手不足,我明兒個還要侍候小姐,所以……」
「人手不足?」難道這宅子真有問題?「怎麼不多請些人手?」
「因為……」她頓了頓,抿了抿唇。「三爺,有些事我也不清楚,你若是有疑問的話,不如直接問小姐吧,我先退下了。」
話落,她隨即轉身就走。
「喂?」就這樣走了?
「三爺,果真是有問題啊。」掠影又悄悄地走到他身旁。
慕容真沒好氣地側眼瞪去。「你還不累啊?睡了!」褪去外袍,他上了床榻翻身就睡。
掠影瞧了他一眼,索性在窗邊的屏榻和衣而睡。
然而,慕容真躺在床榻上是翻了又翻,總覺得心裡懸了一件事,難以入睡。
嘖,無端端提了鬧鬼傳聞,害得他心裡一團亂;他到南京城來,可不是為了西門府鬧鬼一事來的,如今二哥的事有了下落,而小悠也傳來好消息,思及此,到底是什麼樣的因緣際會,教他們找著了寶,又娶了美嬌娘?
若說爹要他們尋寶的真正用意,是要他們迎親,那麼他的媳婦到底在哪兒?他得要上哪找、怎麼找?他可是一點譜都沒有,大江南北的,要打哪兒找起?
想著,腦袋裡頭不禁翻飛出西門祖的身影。念著她巧笑倩兮的神態,想著她知進退、懂分寸的端莊儀禮,和在那混小子面前毫不掩飾的自然率真,笑得大剌剌,表情生動又鮮明,有別於在他面前的過份拘束。
那小子就是她的青梅竹馬啊,該不會是有婚約在身吧?
祖兒姑娘配給他,可真是可惜……嘖,他想到哪裡去了?祖兒姑娘與誰有婚配,壓根不關他的事。
大哥給的期限都已經過了半年多,他居然還有時間胡思亂想,若到時他還找不著那項珍寶,可該要如何是好?
或許回頭再去找小悠,把事情問清楚一些,但他手頭上還有幾件事未做完,該巡視的產業也未完,更別提每年的租稅。嘖,真是煩死人了,哪來這麼多的雜事?
想著想著,不知道怎麼著,心頭竟然浮躁了起來。
盛夏啊,莫怪他會覺得酷暑難耐,熱得他心頭浮動,一點睡意都沒有。
再翻了身,面對窗口,睇著早已熟寐的掠影,心裡不禁暗歎了一聲,直納悶當年怎會挑了他當隨侍?
這傢伙一點忙都幫不上,根本無法為他分憂解勞啊。
正心忖著,欲再翻身,眼角餘光卻瞥見有抹白影自窗口一閃而過,他驀地翻身坐起,睇著白影直朝林子裡奔去。
「珠兒?」他悶聲喊道,卻又突覺不對。
珠兒不過是個丫鬟,豈可能有這麼快的腳程?再者,這白影消逝得太快,簡直就像是……他嚥了嚥口水,不打算做最可怕的聯想。
不對,他非要查個究竟不可!
思及此,他連外袍都沒搭上,立即奔出房外,順著方才白影閃過的方向奔去,幾乎是足不點地地躍身飛起,踩過樹梢,俐落身形在黑夜中彷彿箭翎般飛射而去,瞬間來到與前院相隔的拱門。
停下腳步,他目觀四方、耳聽八面,卻怎麼也聽不見腳步聲,更沒瞧見半抹影子。
這是怎麼著?真是見鬼了?
家裡頭四個兄弟,就屬他的輕功最俊,他豈有可能追趕不上白影?
可事實證明,他順著方向跑來,真是什麼也沒瞧見,那,他方才究竟是瞧見了什麼?
正想著,眼角餘光瞥見了一抹不明的影子,他下意識地探去,驚見--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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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
一早,西門祖推房入後院客房。一踏進裡頭,便瞧見一臉陰沉、頹疲的慕容真支手托腮坐在桌邊,眼神稍嫌呆滯地瞪著門板,恍若沒瞧見她。
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一早過來,是想要探探群花閣的事,豈料一開門便瞧見他這模樣,像是連床榻都沒沾上似的,難道……
「三爺,身子不舒服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慕容真緩緩移動有些僵直的黑眸,定睛在她佈滿擔憂的粉顏上頭,努力地揚起一抹笑。
「沒事。」
「沒事?」她移轉目光睇向桌面,瞧見早膳還擺在上頭。「早膳不合三爺的胃口嗎?」
「不。」勉強的笑意略微扭曲地蜷縮在他的唇角,唇角掀了又掀,最後吐實的卻不是他找不到出口的疑問。「我還不餓。」
想問啊,真的好想問,可是這事兒可不能隨便胡說。
畢竟,他有可能眼花了,他可能倦極了,所以產生了幻覺,要不就是錯覺……可他的眼力好到不行,昨兒個的精神更是好得可以飛奔南京城一圈,哪可能產生幻覺,又怎麼可能有錯覺?
但,若不是錯覺亦不是幻覺,那麼,昨兒個他瞧見的是什麼?
一開始追著白影到通往前院的拱門邊,而後卻教他瞧見了一抹隱晦不明的影子,儘管瞧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確確實實瞧見了一張臉,嗚嗚……他瞧見了一張老臉,就在他面前飄啊、蕩的,教他瞧得好想哭啊!
誰來告訴他,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白影可能是一時眼花瞧錯了,但是那張老臉要怎麼解釋?他利用一晚的時間說服自己,但根本說服不了。
那絕對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出現在他面前,只有一張臉而無軀體的……不,他不想說出那個字,壓根不想再回想那一張老臉,天,他一夜未闔眼,就是為了回想那弔詭的畫面,他簡直快發狂了。
他不怕鬼怪之說,只是不懂為什麼這宅子裡會有這種東西,而那東西出現在他面前,又是為了什麼?
不會是要他幫他作主什麼來著吧?
他不過是在這兒借住罷了,不要找他,他跟他一點也不熟,他應該去找個認識的人幫他才對。
不對,那肯定是幻覺,他肯定是累極、倦極,所以產生了幻覺,只要他多睡一會、多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嘖,想了一夜還不累嗎?在這當頭,他還想騙自己嗎?
他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回後院客房的,但是他還記得那一張臉是在他踏進房裡才消失的,而那時,掠影睡得像頭豬一樣。
這是哪門子的貼侍啊?!
「三爺,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耳邊響起西門祖的聲音,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再抬眼,笑道:「沒事。」回得斬釘截鐵,幾乎就連他也快要相信,他其實只是發了個惡夢罷了。
「祖兒姑娘,沒事的,我家主子想事情時總是這樣的,待他想通,就會用餐了。」掠影在旁剔著牙。
「是啊,就屬你最懂我了。」他側眼瞪去,咬牙切齒得很。
「我是爺兒的貼侍,自然懂爺兒的心意。」一方面他也很慶幸自己睡得像條豬,什麼該看、不該看的全都沒看見,自然,在祖兒姑娘面前,該說、不該說的,他會拿捏的。
「哼。」
主僕兩人一來一往,儘管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已經教西門祖心裡一陣緊張。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
粉拳緊掐著手絹,心中掙扎著。
究竟該不該同他說個明白?
正思忖著,卻見慕容真站起身,朝她作了個揖,「祖兒姑娘,在這兒借宿了兩日,我想,咱們主僕倆也該告辭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當然,跟鬧不鬧鬼無關,而是他必須再上徐州找小悠,所以他得趕緊上路。但他走了,她該如何是好?
想她在這兒住了這麼久,似乎也不見她有什麼狀況,也許,這宅子裡的怪東西並不會傷她。
況且,他若是走,心境應該也會較平靜一些,不會再老是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而擾得自己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