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簡薰
華納威秀是個奇怪的地方,永遠都有人。
就像現在,週一下午三點多,學生還在上課,上班族也還沒下班,可是人潮不曾稍減。
啜著冰涼的咖啡,莫佳旋等著許君澤的到來。
她跟小紗提過兩人之間的情形,小紗說她是小媳婦,然後,她發現自己一點反駁的餘力都沒有。
小紗是個很好的人,她沒有叫她要強勢,要爭取之類的,她只跟她說,只要正面情緒比負面情緒多,那感情就可以維持。
「感情」,很微妙的字。
不是愛情,而是感情。
愛情的關係只能是情人,感情的關係卻可以包含很多,意味著他們並沒有非誰不行,所以……
正在胡思亂想,已經有人在她旁邊坐下來,「等很久了嗎?」
「不會。」
微笑的瞬間,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好哄--居然只因為他準時到達而高興。
不是情人那又怎麼樣,他以前讓她一等就是一個半小時,但自從兩人關係變了之後,他總是盡可能的早到,就算真的迫不得已遲到,也不會超過三十分鐘,對她來說,這是他在乎的證明。
她知道這輩子別想聽他講什麼好聽的話,所以她會自己去想,想他的好,讓自己高興一點。
「飯店大小跟之前預想的會差很多嗎?」
「他們挑高的數據應該是謊報吧,實地看沒有挑到那個高度,而且地板的感覺不對,後面有一段是自己加工的,不是本身結構,踩上去浮浮的,真要搭東西上去恐怕不牢。」說著說著,大概是口渴,許君澤拿過她喝到一半的冰咖啡,就著吸管喝了一口。
啊,間接接吻……然後她很不應該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想起兩人獨處時的吻,他的親吻跟他的人完全相反,人有點冷漠,但吻卻是、卻是……
「真是,飯店要是老實點,根本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每次不管什麼場地都要花時間去看一次……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
莫佳旋覺得耳朵有點熱,連忙低下頭,「沒事。」
大手摸上她的額頭,「真的?」
「嗯……你不要亂摸啦!」
大概是注意到她耳朵泛紅,許君澤難得笑得開心,「老實招來,在想什麼邪惡的事情?」
「才沒有呢。」
說話的時候,感覺耳朵熱度更甚,察覺到他還在笑,不由自主想起更多,她連頭都抬不起來……
「君澤!」一抹驚喜的聲音。
莫佳旋抬頭一看--哇!大美女,而且是孫芸芸那型的,氣質出眾,笑容甜美,雖然穿著休閒服,但怎看就是覺得全身上下加起來超過兩萬塊,重點是,大美女叫他「君澤」。
連她都沒有這樣叫過。
感覺有點小不悅。
「沒看錯吧!妳不是應該在銀行裡嗎?」
「什麼話,女強人也要休息啊,出來看場電影休閒一下,恢復精神,不然整天工作沒意思。」
說話間,大美女看向莫佳旋,微笑問:「女朋友嗎?」
女,女朋友?
他會怎回答?是,還是不是?從來沒人問過這問題,連她都沒有--即使,她非常想知道。
莫佳旋的心不爭氣的跳了起來。
許君澤在兩個女人的注意下,吐出了兩個字,「同事。」
後來,大美女說些什麼,她完全沒注意,就連他們怎麼進電影院,怎麼出來,他怎送自己回家,都沒有太大的印象。
唯一有記憶的,就是大美女調侃他「帶同事來看電影」時,他說「反正下午沒事」--也一直到那時候,她才從偶然的小甜蜜中清醒過來,驚覺到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為「反正沒事」。
那天晚上,不算不歡而散,只是,給了她一個思考的機會。
不是生氣,也不是難過,那感覺很難言明,就像酸酸澀澀打翻調味罐似的,什麼滋味都有,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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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多,就在莫佳旋打掃房間打掃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響了,卡農曲,許君澤專屬來電--她原本是沒有特別理會的,可是隨著心意加溫,她偷偷改了手機設定。
雖然這意味著她在結婚工坊接電話的時候要小心,別讓王巧欣聽出卡農曲等於許君澤,不過,她喜歡辨識他來電瞬間的那種甜蜜感,所以,也就這樣延續下來,沒再去更改。
只是,因為很多原因,此刻的她聽到卡農曲的時候,並沒有過往那樣的喜悅感覺,反而有種沉重感。
她放下抹布,猶豫該不該接,就在理智與情感的拔河之間,指尖已經快一步的按下接聽鍵,「喂。」
「在做什麼?」
「嗯……打掃。」
「晚一點我過去接妳。」
「不,」莫佳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脫口而出的拒絕,但直覺得他會生氣--這並不是她想要的,於是,又連忙補上,「我才剛開始,要弄很久。」
「妳的房間有那麼髒啊?」很輕鬆的語氣。
又來了。
前兩天不愉快之後,現在又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打電話,不說抱歉,只覺得見了面就算和好。
剛開始她會覺得這樣也可以,但幾次下來,她真的覺得有點累。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覺得自己不對,還是覺得既然是男人,就不要跟女人計較,打電話哄哄就好。
「嗯,因為很久沒掃了。」莫佳旋看著其實很乾淨的房間,言不由衷的說:「最近太多事情,就一直堆著,剛剛覺得實在太髒了,所以想要好好打掃一下,你不要過來了。」
「那好吧,明天再約。」
掛了電話,她突然覺得自己有種力氣被抽掉的感覺。
他們曖昧的關係並不算太久,可是她怎麼就覺得累了?
莫佳旋想起以前很喜歡看的職業籃球比賽--一隊有十二人,但在遊戲規則之下,每一隊能上場比賽的只有五個人。
剩下的七個人,正式的說法是「候補球員」,但大部分的人都會說他們是「板凳球員」。
明明穿著球衣,明明有著球技,但由於沒有被指定,不在首發名單上,所以他們不能上場,就坐在球場邊的板凳區,除非場上的人受傷下場,需要休息,或者累犯錯誤,不然板凳球員沒有上場的機會。
大部分的時間,板凳球員只能等。
等待時機,等待上場,等待教練的手勢……
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許君澤的板凳情人一樣,好的時候好,壞的時候壞,她卡在那裡下上不下,不能上場,但也不是自由之身。
她坐在球場邊,看著場中的一切,但卻無法參與其中。
第九章
莫佳旋在結婚工坊的最後一天,跟過往的每一天一樣。
十點到,整理表單,打電話給裝修社,打電話給飯店,打電話給印刷廠,打電話給新人。
給許君澤送咖啡,然後幫沈修儀叫早餐,將要給賀明人的信件放在他辦公室的桌子上。
表面上如常,但內心其實感覺很不好。
她不想像個孩子般的要糖吃,所以盡量讓自己保持大人的樣子,即使內心已經翻騰,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中午的時候,因為樓宇晶的一通電話,許君澤跟王巧欣急匆匆的出去--據說,是送來的禮服布料不合,視訊上無法辨別跟原指定布料相差多少,兩人只好趕緊過去查看。
將最後一份傳真送出去的時候,聽到沈修儀下來的聲音。
以前,她一直覺得王巧欣很神奇,怎麼有辦法辨識那三個男人下樓的聲音,後來才發現,其實原理很簡單--許君澤穿拖鞋,沈修儀跟賀明人則是皮鞋,沈修儀下樓的時候會習慣性的敲扶手。
以鞋聲辨來人,拖鞋聲是許君澤,單純的皮鞋聲是賀明人,皮鞋聲加敲扶手則是沈修儀。
當然也不見得要把這麼簡單的事情搞得像警匪片,就像現在,賀明人出國,許君澤外出,用刪去法很容易就知道下來的是誰。
莫佳旋跟沈修儀不熟到一種很離奇的地步,所以看到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
相對於她的小尷尬,他就自然多了,「他們還沒回來嗎?」
「問題好像滿大的,說布料跟水鑽都跟契約上的下同,剛剛打過電話回來說不會這麼快。」
「不會吧!這麼離譜?」
「已經跟廠商聯絡過了,廠商好像也很驚訝,現在應該還在談。」
沈修儀走到櫃拾前,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我想在今天關門之前,這裡應該就只有我們兩個了。」
莫佳旋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只被動的點了一下頭,「嗯。」
「意思是,我可以跟妳聊天,而且不會有人突然發飆把妳叫去煮咖啡,或者去拿什麼不重要的描圖?」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勉強一笑。
莫佳旋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情形--許君澤對她的佔有慾頗重,而且從來不掩飾他的不悅,所以她跟另外兩個老闆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會因為這樣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