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董妮
金金先是被他轉來轉去的話繞得一腦袋漿糊,再猛然聽到洗一件衣服要八百元--有沒有搞錯?這比搶劫還狠。
然而金金還沒驚訝完畢,柳揚的話題又轉向了。
「金金……嘻嘻嘻……」他居然一邊念她的名字一邊笑,好沒禮貌。
金金鳳眸斜挑,瞋了他一眼。她本是中等之姿,那神情卻好似發出光芒,迸射於空氣中,點點光華如桃花亂舞,又似繁星璀璨,教人眼目生花。
柳揚渾身一顫,只覺心頭被那無限風情重擊了一下,剎那間,萬道熱流在他血管裡流竄著,令他的下腹都要脹裂。
他喉嚨發乾,向來自詡能生出蓮花的三寸不爛之舌竟變得重如千斤,動彈不得。
他說不出話,客廳裡原本愉悅和諧的氣氛頓時被濃稠的沈窒所取代。
金金不自在地扭動身子,想要躲避他熾如火焰的視線。
柳揚輕咬了下舌頭,又深呼吸幾次,才控制住體內因她而起的情慾。
「我……咳咳咳……」他的聲音乾澀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一個眼神竟可以令他異變如斯。
金金看他咳得臉都紅了,水晶般的棕眸上蒙著一層痛苦。
她一時不忍,轉身走向廚房想給他倒杯水。
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頓時覺得四肢沉重若鉛。
他張開嘴想要喊她回來,可是一個音也發不出來。這種有口難言的滋味,對他而言彷彿是前輩子的記憶,他懊惱地握緊了拳頭,有股想要破壞什麼的衝動。
但她的身影卻在這時候翩然轉了回來。她手中端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
她沒有開口要他去喝水,卻用很溫柔,像是隆冬過去、第一道降臨世間的春風般的眼神看著他。
他會意,端起水杯輕啜一口,微溫的水流過喉嚨,他心頭一片暖洋洋。
「謝謝妳,金金。」這一次,他不是用嘻笑的口吻喚她的名字,而是種微帶甜膩和珍寵的語氣念著。
金金不覺皺了下眉頭。從小到大,她的名字一直是眾人口中一個笑話,突然被如此寶貝,讓她有點不習慣。
柳揚卻誤會自己的感情外露引起她的警戒。她心傷未癒,最需要以平常心仔細呵護,任何過與不及的關懷都會讓她不安。
他提醒自己小心,並快速轉動腦子,改變話題。
「妳的名字挺特別的,妳父親取的?」
特別?是好笑吧!金金嫌惡地撇撇嘴。
「金金、金金……」他反覆念著她的名字。「響亮又好記。」
她翻個白眼,如果他知道她老爸叫金多多,大哥名為金富貴,本來父親要將她取為金銀滿屋的,上天憐憫,戶政事務所的人員不給金父登記這麼怪異的名字,於是,金父勉為其難將她改名金金,看他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不過妳的名字還不及我妹妹小枝。」但他下一句話卻讓她大吃一驚。「我妹妹全名叫……先警告妳一聲,妳聽到她的名字想笑,最好現在笑完,膽敢在她面前笑,就要有被她砍成八十段餵狗的心理準備。小枝的全名是--柳枝。」
她愣了一下,原來這個世界上喜歡取怪名字的人還真多。金家老爸是一個,柳父是另一個.
她不禁有些好奇,他的妹妹叫柳枝,那他呢?
柳揚竟然在她探詢的視線下紅了一張俊臉。
他支支吾吾半天。「那個……我現在叫柳揚。」他自己取的,但只用在日常稱呼上,並不使用於身份證明文件中。
不是他不想改,而是柳家老爸不准。柳父自己就有個超難聽的名字叫柳干,有鑒於自己幼年時受到的莫大苦痛,怎麼可以讓子女太好過呢?
於是,比誰的名字可怕便成了柳家獨特的家風。
不過金金並沒有察覺他話中的真意,只覺得他名字叫柳揚,很正常、很好聽啊!
「可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本名叫……」他的腦袋垂得都要掉到地板上了。「柳樹。」
她眨了眨眼,一股笑意湧上心頭。
「要笑就笑吧!」他自暴自棄地揮手。
她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眉兒彎彎、眼兒瞇瞇,如月華般的光輝從她體內深處滲透出來,襯得她整個人迷迷濛濛,如雲間嬉游的仙子。
柳揚瞧得整個腦袋都發昏了,比灌下三大瓶威士忌還要昏。
第五章
「清銘。」柳揚一顆腦袋打橫伸出來,恰恰好擋住史清銘辦公桌上的電腦螢幕。
「哇!」
「啊!」
第一個驚呼是史清銘嚇了一跳發出來的。
第二聲慘嚎則是史清銘下意識反擊,一拳打中那突然出現的腦袋,頭顱的主人柳揚叫的。
「清銘,你對我有什麼不滿?竟然下此毒手!」柳揚以手摀著前額叫道。
「你……」史清銘深喘口氣。「好端端的,你幹麼裝鬼嚇人?」
「我哪裡像鬼了?就算要裝,我也是你的守護神、真理的捍衛者、道德的第一防線……」
史清銘頭好痛,就知道不該跟柳揚辯論的……下,連跟他說句話都不行。一旦讓柳揚開了口,除非天不下雨、改灑黃金,否則是不會停止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點,拜託,我還有一大堆工作,晚一點還要跟工會代表開會,我很忙的。」
「難道你以為我就很閒?你這種見不得人好的想法實在太要不得了。」柳揚的手指又開始欺壓史清銘的鼻子。「你這是在嫉妒,你眼紅我工作效率此你好、收穫比你多、人長得比你英俊、談吐比你有深度,所以用言辭誣蔑我的人格、以拳頭減損我的風采。」說著,他還委屈地伸手撫了撫前額的紅腫。「清銘,你這是失敗者才會產生的小心眼,大凡成功人士都會唾棄你的。你若不想一生沈溺於失敗的深淵,就要學會以更寬廣的心胸去看待這世聞的人事物。但我也明白,以你凡人的智慧要理解這麼困難的事是不可能的,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只要有我這天才在,我一定可以帶領你突破層層難關,直奔成功的殿堂。」
史清銘比較想搬起桌上的電腦砸他的腦袋。
不過為了柳揚這種人犯下殺人重罪一點都不值得,史清銘努力深呼吸以平復心底的怒火。
「再過十分鐘就要跟工會代表開會了,你有任何問題,都請等開完會再說好嗎?」
「天哪!你難道不曉得『等待』正是所有遺憾的來源嗎?」柳揚一本正經地端起教育者的架子。「做父母的總是要孩子等待他們賺夠錢,就可以多抽出一點時間陪孩子,可是等父母賺到足夠的金錢,孩子也已經長大到不需要父母陪伴了,結果就是,親子問題將成為雙方心頭永遠的痛。一對年輕男女各自努力打拚,等待他們功成名就的一天,就要攜手共組家庭。但當成功來臨的時候,卻總是發現,過去的濃情蜜意已在不知不覺中消散於時光的洪流裡。年輕人拚死命工作,最大的心願就是存夠老本,可以無事一身輕地環遊世界去。然而,當他們存夠了錢,還有體力滿天下到處跑嗎?」
柳揚自問自答:「放棄等待吧!清銘,那只會浪費你的生命。只有活在當下的生活才是最精彩、充實的。」
史清銘腦中轉的是,如果他現在遞辭呈,人生能否立刻從被柳揚欺負的地獄直升天堂?
可是柳氏規定,辭職得於一個月前提出。
算了,不想那些不可能實現的事,要專注處理眼前的麻煩--六分鐘後的會議。
他抽出一迭厚厚的申訴單。「這是工會代表遞上來的抗議書,總共九百二十一份。員工們非常不滿今年的年終獎金和明年的調薪幅度,他們不排除罷工抗議,請問董事長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你真是個工作狂耶!連片刻的放鬆也不要,小心過勞死。」柳揚把整迭抗議書都扔進垃圾桶裡。「況且,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員工們不滿意的東西,我們就討論到他們滿意為止啊!」
「他們要求四個月的年終獎金和最少百分之三的調薪幅度耶!」
「這個要求還算公道啊!」
「哪裡公道?」奇怪,有關勞資問題,史清銘這個員工怎麼反比柳揚這位公司老闆更在乎?不是史清銘不正常,而是柳揚瘋了。「我們原本只打算發三個月的年終,預估明年調薪百分之二點五的。」
「但那是綜合前三季的營業成績算出來的結論。本季的呢?」
「這一季都還沒過完,怎麼算?」
「所以才要預測啊!不需要精準數字,就憑你過去的經驗想一想。」柳揚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再提醒你一件事,把第四季公司產品售價調漲的幅度一起考慮進去。」
史清銘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打算提高年終獎金和調薪幅度?那你為什麼不發公告,要讓員工們抗議成這樣?」
柳揚伸出兩根手指在史清銘面前搖了搖。「兩個原因。第一,誰都不喜歡被命令來、命令去,尤其是在薪資、獎金這方面,如果能夠自己作主該有多好?有以上想法的人絕對佔多數。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事事為員工們拿主意,要多少讓員工們自己來爭取,賓主盡歡,多好?第二,從第三季開始,員工們的工作情緒明顯下滑,根據公司專屬醫生的觀察,這是生活壓力造成的。我們都知道,今年的物價上漲幅度比起往年要高出許多,但薪資的調漲卻始終趕不上物價的飄漲,這讓很多人對生活感到緊張和悲觀,自然就生出許多毛病。要驅散這些問題,單靠心理輔導和藥物是行不通的,只有讓員工們感覺他們的生活受到保障,一切的煩惱自然消除。」